(李清照、朱淑真小说创作)《何处寻花》第五章

              第五章 肠断白头翁

        今日却不见曦日,天边可见彤云,偶有几阵凉风,倒是舒畅。只不过这清晨时分,不免有几分清冷。这样的天气,显然不适合出游,连一贯热闹的西湖,也不见几多游人。但少了游人,却也成全了两人的独处,也少了些闲言碎语的忧愁,可尽情享受美景了。

      淑真着一浅粉襦裙,衬得肤色更见白皙;发髻上的宝石花钿格外惹目,点缀着云鬓,恰似银河之星;远山眉细长舒扬,淡雅秀丽,脂粉略施,便已容光如雪,再于唇上着一淡红唇脂,便是十里美人了。又戴上珍珠耳环,持着鸳鸯团扇,这才算完成了。这般悉心装扮后,再携一壶酒,才动身启程。

      怕引得下人注意,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发。淑真特意吩咐紫烟无需跟着,留在家中看着下人便是了。紫烟这才明白老爷夫人确乎料事如神,便也就按着之前老爷交代的,悄悄地跟在后面,不叫淑真发现了。不想这宝菊看见方绍之平日里只待着读书,今日却难得出门,也不交代去哪儿,便生了疑惑好奇,也悄悄地跟在后头,一探究竟。

        淑真与绍之相约来到西湖之畔,湖上少人,倒别有一番清逸。淑真只道:“我们便先到这湖上驾一叶扁舟,悠闲漂荡,只待累了,便去往那亭上饮酒诵诗。你且去寻舟来。”淑真绕有兴致,便先去了亭中,将美酒放好。

        及至转身抬头,却见方绍之正乘着扁舟,缓缓而至。划动着双桨,湖上水波荡漾,湖风吹得衣裳飘扬,别有一番仙逸,倒真像那闲云野鹤一般。方绍之望着远处的朱淑真,亦是不觉陶醉。流水传送,两人愈发靠近了。

      “淑真姑娘,请上舟吧。”方绍之伸手,轻扶着淑真,携她登上扁舟。

      却不想淑真因足下青苔湿滑,跌落而下。但却不偏不倚,正巧倒在了方绍之怀中。两人对视着,带着羞意,带着甜蜜,就这般持续了一会儿。

      “在下冒犯,还望淑真姑娘见谅。”方绍之扶起淑真,腼腆地说道。

        淑真坐起,扭过头去,急忙道:“我们赶紧划舟吧,西湖中心的景致,更叫人不舍离去呢。”便与方绍之一人一桨,合力向湖心划去。

      两人默默无言,这般划了一阵。忽见那湖外飞来一双白头翁,活泼机灵。这鸟倒不畏人,径直朝两人飞来,在舟上蹦蹦跳跳。淑真看着这双鸟,上额至头顶为黑色,双眼至后枕,形成一白色毛环,小巧玲珑,十分惹人喜爱。两人逗着鸟儿,欣赏湖中美景,渐渐地便忘了时辰,全然沉浸其中了。

        及至游玩累了,便回到亭上,对坐着,喝酒诵诗,品文论人。不知何时谈及司马相如,淑真便道:“我倒想起卓文君的《白头吟》,想起适才那两只白头翁。想来那白头翁也是长情之鸟,愿意长守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未知何时我也能遇见这般专情之人。”

        不知是酒力助推,亦是钟情已久,方绍之却紧握淑真的手,道:“淑真姑娘,小生自知寒微,却也不愿见你与他人情长到老。只愿他日科考中举,某得一官半职,必与淑真姑娘结成良缘。”

        淑真点点头,便靠在方绍之肩头,略带腼腆地笑了。而在暗处的紫烟与宝菊,一个便是百般忧虑,思索着如何与夫人老爷交代,眉头深锁;一个便是幸灾乐祸,想着把柄在手,是要去夫人老爷面前告发呢,还是从淑真小姐处得点好处便做罢了?想到这里,宝菊得意地笑了一声,又立刻捂住嘴,免叫亭中那两人给发现了。

 

        淑真回到府上,坐在房中梳妆镜台前,正细细回味着西湖之游。原先尚存几分担忧,不想今日方绍之的那一番话,倒叫淑真更加坚定那颗情窦初开之心了。这便是她要寻的一心人,他日定要白头到老,情长不变。

        正想着时,紫烟入内,递上一杯热茶,却看似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只一味望着淑真。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跟我说说吧。”说着把紫烟轻轻拉近。

        紫烟探出头去左右细看,把门关上,这才开口道:“小姐,老爷夫人走之前交代我,若你外出,必得跟着,所以今日我便悄悄跟在了后头……”

        淑真正要开口,紫烟跪下道:“小姐,你要生气责罚的话,也先听我说完。紫烟是不会把今日的事告诉老爷夫人的,只是小姐这样和方公子来往过密,还外出游玩,若被人发现了,定是要流言不断的。紫烟知道小姐并不在意这些,可是老爷和夫人的颜面你不能不顾啊。再说,方公子不久便得离府科考了,小姐不能全信了他今日的话啊……”

        “好了,别再说了。我累了,你且先退下吧。”淑真伏在案上,想着爹爹娘亲若知道了会做何反应,想着爹爹娘亲会否阻碍他们,心乱极了。

        而东轩那边,方绍之正苦读着,预备将今日游玩而欠下的书文时间给补上。今夜该是无暇休息的,头悬梁锥刺股自是难以做到,倒不如备上一壶浓茶来,好吊着精神,以免读背时倦怠。于是出门寻那宝菊,命她沏茶来。

      自从那日被淑真训诫之后,宝菊的差事倒是一应办得妥帖,对待方绍之亦是恭敬有礼。可今日知晓二人之事,便完全改了态度,对方绍之的吩咐置若罔闻,悠闲地磕着瓜子,好一会儿才道:“公子今日还未喝够啊?都说读书人酒量不好,可我看公子不仅酒量好,胆量也大。这偷偷摸摸的事,也照样在大白天做!夫人老爷遣我来伺候,是看公子你苦读勤奋,如果知道你游山玩水,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宝菊神气十足地说道,把那瓜子壳用力地吐出来。

        方绍之正纳闷,谁知淑真在一旁,早已目睹了一切,便气冲冲地过来道:“看来上次是罚轻了,倒叫你今日这般欺凌客人,如此没有礼数!明日天亮,必将你遣出府去!”

        宝菊有些惊慌,却仍道:“我再有什么错,也是我自己的错。比不上小姐您和方公子,行为放诞,败坏名声!明日夫人老爷就回府了,他们定会为我作主的。”说完便灰溜溜地急忙走了。

        淑真道:“宝菊今日定是跟在我们后面,知道我们一同游玩了。”

      “那该如何是好?若老爷夫人知道了,该怎么办?”方绍之惊慌失措,双目失神,面色苍白。

        朱淑真见方绍之这般慌乱,不免生出几分失望。原是要过来告诉他紫烟知晓今日之事,再一同商议的,现下想来倒是不必要了。只道:“这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今晚来是想告诉你,明日爹爹娘亲就回来了,想来也需陪伴左右,明日便不过来请教诗文了。”

        “也好也好,眼下避嫌要紧。”方绍之听到淑真会妥善处理,倒松了一口气,只还是免不了担忧。

        朱淑真失望地回到房间。紫烟看着淑真失神的模样,担心地追问何事。淑真便一一告知,暗自叹气。

        紫烟想了好一会儿,道:“小姐,宝菊既已知晓此事,又遭了训斥,必定心存怨恨,早晚会告知老爷夫人此事的。倒不如让我先去告知老爷夫人此事,免得宝菊无中生有,倒更棘手了。”

        朱淑真细细想了想,若是自己开口告知,却也不知如何解释。紫烟伶俐,便让她说去也好。现下也只能这般了,便点头同意了。

        紫烟舒了一口气,又握住淑真的手,继续道:“小姐,有些话你或许不爱听,只是我方才听你说那方公子的反应,倒认为他不是有担当的人。这一月多来,方公子的学问倒是好的,只是他的为人,小姐你又了解多少呢?紫烟实在不愿看到小姐耽于情爱之中,将来自己难受。我明日会好好说的,小姐你放心。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淑真听着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紫烟的一番话,陷入沉思。

        方绍之忧心忡忡,捧着书文,却亦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今夜无月,今夜无眠。


      朱父朱母归府,休整过后,见府中一切如旧,便也放心了。两日未见,需得好好说说话,便唤了淑真晚膳后到房间来,三人说些可心话。

        朱淑真于房内,坐立不安。紫烟已前去告知昨日之事了,她去解说,自然可放心,只是未知爹爹娘亲会如何。他们会不会将绍之赶出朱府,若是这样,自己必定全力阻挠,必不叫他为难。见紫烟去了这样久,淑真更加担心,索性便自己前去解释好了。开了房门,准备前往,恰巧便遇见紫烟归来。

        “怎么样,爹爹娘亲怎么说?”

        “小姐,我已和老爷夫人说了,他们并不同意你与方公子之事。紫烟想着,老爷夫人自是了解你的脾性,若是不同意,便也是不甚了解方公子罢了。便擅自出了主意,劝了老爷夫人请方公子单独谈谈。一来,可叫方公子在夫人老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二来……”紫烟有些犹豫,但还是知道不可不说,便跪下,道:“二来,紫烟亦是想替小姐考验方公子。紫烟知道,小姐若认定了什么,便是一心相待,只是怕小姐沉浸于情意之中,一时糊涂。算是紫烟多心,但请小姐这次一定要听紫烟的。”说到此处,紫烟已双目含泪了。

        淑真扶起紫烟,道:“我自然知道你为我好。罢了,便听你的,现下我该如何?”

        紫烟抹了抹眼泪,道:“想必方公子快到了,一会儿小姐便在门外悄悄听着,必不可出声。且听听方公子如何应对,这才能测出方公子是否真心相待。”

        两人便动身前往,及至门外,便听到朱母的训斥声。

        “绍之,你娘用心良苦,自己忍饥挨饿,也要修书来求。为的就是要你到这里来,求个安然,方可全心苦读,盼来日成就功名。但你非但不用功,反而寻山问水,更携上淑儿。淑儿还待字闺中,你这样做,不正是败坏名声吗!你说,你可对得起你娘,对得起我们!”

        方绍之慌乱无措,急忙认错道:“夫人,是我一时贪图安逸享乐,才昏了头。还请夫人不要告诉我娘,她身子一向不好,经不起气啊!”

        朱父语重心长道:“绍之,我欣赏你的才学,便放心叫淑儿跟着你请教诗文。到底是我疏忽了,未想你们久居一处,倒生出情意来。只是不日你便要科考,却怎么能在此时耽误时日!到底是糊涂了啊!”

        “既是留在此处,也不能全心于诗书,便也无需留了。再者,淑儿毕竟是女儿家,名声绝不可有损。你且再留一宿,明日便启程吧。归家的费用,我们会给你,便这般处置吧。”

        淑真在门外听着,便按捺不住要入内阻挠了。幸而紫烟拉住,轻声告诉淑真这是夫人老爷在试探,且再往下听。

        方绍之听了朱母的话,一时忙着辩白,便道:“夫人老爷,我与淑真小姐之间,的确无半分男女之情啊。是淑真小姐时时前来讨论诗文,我碍于情面不好推托,这才如此。西湖之游,亦是淑真小姐久居家中,盼望出外,我怕她孤身一人,这才同意前往的。日后,日后我定不会再与淑真小姐来往的,定不会再坏朱府名声。望夫人老爷体谅,断不可遣我归家啊!”

        “真如这般,那西湖亭上你的信誓旦旦,又作何解释?”

        “那,那是……”方绍之支支吾吾,一会儿才道:“那是我饮酒过急,又谈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时乱了才说的胡言。如今想来,便也是就事论事,只是说那司马相如罢了。”

        朱淑真听及此处,自是伤心难受,掩面而泣,转身匆匆离开了。

        听及门外动静,三人亦明白了。朱父朱母想来淑真听了这番话,也已死心了。眼下离方绍之前往科考,也不过半月,便让他继续住着,也不作何惩戒了,便如最初一般,在东轩待着就是了。

        方绍之退下,朱母叹道:“这紫烟还真是个通透丫头,若不是她出这主意,还不知绍之这般软弱无能,竟将一切推给我们淑儿。”

        朱父应道:“从前我倒欣赏这人,现在看来,也是徒有虚表罢了。淑儿怕是伤心极了,待明日,你且寻个时间去好生劝慰着。”

      “我自然知道。今晚便叫她独自细想着,也算是个教训了。”


        朱淑真独自卧在床榻上,眼泪悄悄地落下,湿透了玉枕。想起那日同游,想起那些承诺,便更加伤心。夜已深,不知几更天时,才慢慢合眼,伴着泪浅浅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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