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天

去年的清明节，正在开心地计划去哪休闲娱乐，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震惊，沉默，不知所措…

回到家，看到搭起的灵堂，看到上面的照片，你看起来那样生动，没有办法相信这一切是为你举行的仪式，这一切的主角竟然是你。上一次，这种情景，是高三，2017年…

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2017年的场景，我很不孝顺，有点忘记你了，对不起，奶奶。我只记得你特别勤劳，喜欢在院子里种满花，在菜园子里种上各种各样的菜，每天闲不下来。简单的饭菜也做得特别有味道，我和爷爷最喜欢吃你做的面片儿。夏天，爷爷割完草回家，洗去汗水，我们就开始享受面片大餐，一碗接着一碗，爷爷说“撑死人别占盆”，我们俩不管多撑，最后肯定吃光。现在家里还流传着“你奶奶做的土豆丝最好吃，谁也做不出那个味道，不知道有什么秘诀”……很抱歉，奶奶，你在的时候我没有特别懂事，没有让你享我的福，借我的光。你离开以后，我没有叫过任何人奶奶，只有你才是。

妈妈说，我出生之后，爷爷听说生的是个女孩儿，就继续在牌桌上玩儿，都没去医院看我……爷爷给我取名“曲梓如”，我还觉得爷爷真有眼光，取了个小说里的名字，后来才知道是“曲子如”——生了儿子就如意了……后来叔叔生了儿子，爷爷如愿抱了大孙子。但是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觉得爷爷对我的爱比弟弟少。妈妈也说，爷爷对我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好，小时候没少哄我看我陪我照顾我。

记得小时候，每次天气稍稍不好，爷爷肯定会提前在学校门口等我。小学骑自行车上学，下过雨的路很泥泞，泥巴卡住了车轱辘，进退两难，推也推不动，骑也骑不走，正委屈得想哭，一抬头，是爷爷，那种心情，别提多感动。总而言之，每次我遇到困难，爷爷总会出现…

爷爷是村会计，书法写的特别好，喜欢写繁体字，小时候跟着爷爷练毛笔字，认识了很多繁体字，特别有成就感。小时候最喜欢听爷爷讲各种传说，野史，和他遇到的趣事。爷爷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体面、优雅的老头儿，去过很多城市，了解很多历史，有大局观。当然，也清正廉洁，会愤世嫉俗，会固执己见，看不惯一些人和事。

小时候，我闲不住，喜欢去你那屋。后来长大了，去你屋的次数越来越少。你见到我放假回家，把好吃的都拿给我，可是我那时候只想玩手机，不知道要跟你讲什么，你最后只是默默离开。现在回想，好讨厌自己。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沟通越来越少，对你的关心也越来越少。

有一次我回家，你拿着智能手机问我怎么发语音发视频，怎么拍照片找照片。我尽可能详细地给你解释了，但其实我应该写下步骤给你以防忘记，对不起，我想得不够周到。你抱怨手机太卡，我们说因为这是二手手机，肯定不如新的好。后来我看到你留下的笔记，不知道在哪找到的步骤，“打开设置，找到开发者选项……” 原来你自己做了这么多功课，是不是大家不爱理你，只能自己默默地尝试解决问题，看起来很笨拙，也不知道后来的你到底有没有理解这些步骤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近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想提，怕戳你痛处。你也不提，因为你坚强，从来不像别人展示脆弱。可是，这并不代表你不在意，更不代表你心狠。可能是不想说，也可能是无处说，你只能默默写在日历里。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和遗憾，为什么没有真正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帮你分担一下内心的苦。人上了年纪，最大的幸福是被需要，可是大家好像都不需要你了，你变得“多余”，变成了别人的“麻烦”。

在我们家里，完全可以用德高望重来形容你，所有的家庭聚会里，你都是穿戴整齐，或穿着衬衫，或披着大衣，坐在人群中，听大家讲故事，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后辈们，时不时插入自己的见解。

2020年清明节，我好像看见你依然坐在人群中，看着大家在为别人的仪式忙碌着，我找啊找，找啊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的身影。

看似硬心肠的爸爸，在那几天仪式结束亲戚们走了以后，独自躺在你屋子里，流泪了……我从没见到过爸爸的眼泪，那天，我理解他，也心疼他，因为他不仅没有了母亲，从此也失去了父亲，他再也不是人子的角色，往后只是人夫人父，是一家之主。我想劝劝爸爸，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也失去了爷爷。

下葬那天，你和终于奶奶团圆了，你可以见到老伴了，希望你不再孤单。

我不再去你的屋子，不再看你的日历，不再看任何关于你的东西，只想逃避，试图忘掉这个事实，就好像你只是去姑姑家住一阵子。甚至我都不想回忆你，只要一想到你，就如同去年清明一样心如刀割，语无伦次，就像现在的我，努力想记下关于你的事情，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写了什么。从此，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单方面输出，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反正再也得不到回应。

今年清明节，我想梦到你再看看你，想着你含着泪睡着，可是为什么没有梦到你，为什么你不来我梦里？

对不起，我没有兑现承诺，没有让你坐上我的车，住上我的大房子，送我出嫁，看到我的孩子……

后天，就是一周年，今天才有勇气深深地回忆这一切。爷爷，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我不希望你被遗忘，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想用文字记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