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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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裙子十八年的生命中，度过了各种各样的节日。

热闹的端午中秋过大年自不用说，腊八重阳月半，家里也是一视同仁地重视：摆满了各种应季的食物，亲人聚在一堂，热气和暖意常常让她在饱餐过各种各样的糕点以后昏昏欲睡。

而有一个节日却异常冷清，她也就十分清醒，只有几家新开的超市和商店，贴出了白胡子、红帽子的老人像，门前一棵塑料的绿树上，洒满星星和小饰品。

这座偏僻安静的小城在冬天里悄没声息地睡着了，再强的风也刮不醒它。裙子想，要是永远不醒该有多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故意隔好长的距离，任谁也看不出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两旁是带着一点灰白的丝柏树，枝叶弯曲像跳跃的火苗，跟梵高画里的差不多。经过校门口，有两棵漂亮的梧桐，枯黄卷曲的叶子纷飞，天空里细长柔软的枝条还是自顾自地伸展着。

裙子觉得有点奇怪，明明在走着路，却老是想着身后的那个人。心里为什么会这么忐忑，就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的怕被人发现。不知不觉就到了书店的门口，暖气像是一条讨巧听话的黑狗，一下子扑到了人的怀里。

这是个周五的下午，这座历史最为悠久的高中却仅仅给逃出牢笼的学生们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这意味着裙子在学校旁边的书店看小说不到半本就要急急忙忙醒悟过来，奔回那栋灯光灰暗，寒风习习的老教学楼，拾起晚上老师要讲的试卷看个仔细明白。

今天新发了数学测验，考得不错，至少大有进步。裙子心情好了起来，在老师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备战中，看见自己不会被挤下去的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刚刚老师一声令下，身边的同学便全像土地公公般消失了个无影无终，裙子反应过来，笑出了声。“你笑什么？”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发问，吓得她整个人一抖。她可全然没有注意到还有人留下，转过头，身后坐着个一本正经的男生，一双黑眼睛正直直地望着。

他平时话不多，个子很高，喜欢打篮球，裙子中午吃饭回教室的路上，常看见他在球场上飞奔，脸上兴奋的神情和坐在教室里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她才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男生也会有神采飞扬。

“没什么”，裙子笑着敷衍了过去，接着做那一张陷阱重重的物理卷子。半个小时过去了，连裙子都能感到身后这个人坐立不安，只好又问：“你怎么了？”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来，一把取下了正放音乐的耳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明白。裙子倒想起来了：他们打了一个赌。

他成绩一般般，数学却不错；裙子成绩总体比他要好，数学却尤其惨淡。一星期前有一次数学大考，裙子又计算失灵，成绩一塌糊涂。这时不小心翻到了他的试卷，上面鲜红的146顿时刺激了她的脑神经，导致了她精神错乱，抓起卷子转身要和他打赌：“下次考试谁分高就让对方买礼物，任选。”

其实说完裙子就后悔了，她那点生活费紧张得很，万一狮子大开口，她就得喝西北风啦。谁知道他一声“行”就答应下了，裙子也没法开口取消了。

本以为打赌之后，双方就得紧张备战，可裙子看他不慌不忙，以为他全忘了，自己也就没再放在心上。这时提起来，裙子忙问：“你数学多少？”。

随即两人就像各怀鬼胎的奸商，一脸兵不厌诈的表情，问来问去还是裙子豪爽地开了口：“127。”话刚落地，他就极其痛苦地长叹一声，“不行，你得让我看看卷子。”拿过那张印着裙子最高分的数学卷子，他却仔仔细细研究了起来她的错题，一字一句有板有眼，活像他们那位草图都要用直尺的数学老师。

裙子不禁感到好笑，一把抢过卷子，“到底是看分，还是上课啊。”说完两人都笑了。

裙子自己也想不到，这场打赌赢的是她。他笑完就立马承认自己输了：“124，比你少三分。”这次卷子的确比较难，裙子在心中不禁暗自得意，欢呼雀跃简直比赢了长跑冠军还要开心。“愿赌服输，说吧。”

裙子看上一本书很久了，村上春树的《天黑以后》，摆在转角靠墙书架第四层第十二本。她每个星期都要去看两眼，巴巴地等着店主哪天好心把塑料皮拆掉，好让口袋里没有闲钱的她圆一下心愿。

这时，她时常仰望，看到的那浅白印着抽象画的书脊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像一个幸运的符咒。

裙子迎着那股子强劲的空调风进了书店，才发现冬日里来看书的人少得可怜，不禁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要松这口气呢？裙子自己也不知道。

他很慢，慢得裙子看完最新漫画连载才等到他出现在大门前。他走进来到处找裙子的身影，裙子却好玩似的躲在了书柜后面。他却奇迹般地一下子走到了裙子经常驻足的书架前，对着各种诗歌、小说还有戏剧发了呆。

裙子走过来，伸出手去够那本心心念念的书，踮起脚来还是不够，正准备当一只壁虎的时候，他伸出手，往裙子努力靠近的地方移去，裙子停止了思考，心脏仿佛也漏了一拍，只觉得有个阴影慢慢靠近，又慢慢散去。

他轻轻抽出那本并不厚的小说，“是这一本吗？”。裙子“嗯”了一声，看他走向柜台付款，像个大人一样拿出钱包，数好了钱递过去。等他回头的时候，哪里还有裙子的影子。他急忙追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裙子突然跑了出来，跑进冬天的冷风里，脑子一片空白。他追上她，悄悄把一顶圣诞帽戴到她的头上。裙子反应过来，一把抓了下来，手里是一顶好看的帽子。

“哪儿来的？”

“买书送的”

“今天是圣诞节吗？”

“对，圣诞节”

“那……圣诞快乐”

那时的她应该不会知道，以后的每年圣诞，她都会想起这顶帽子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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