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冷气逼人。卖早食的人趁天还混沌,极早的摆上摊子,陆续升火。东方泛白,仿佛死鱼肚子,此时锅子俨然热得可以。人搓搓手,忙起来。

  绸儒在一张靠壁的板床上起了来,稍微收拾,就也升起火,随即搁上柴,放上锅子,蒸了米饭。其他人起床之后,绸儒便盛饭,端菜。算上绸儒,坐上五人。爷爷赵得寿在上位,然后是父亲赵岳民、母亲梁梅、赵绸儒和妹妹赵绸缎。

  梁梅吃得不多,很快放下碗。立在一旁。赵得寿夹了一片青菜,过下蘸水,混着饭吃下,登时满足。饭桌安静得吓人,梁梅偷偷走到绸缎身后,暗地里地拍她肩。绸缎才有反应,放下碗筷,和母亲立在一起。

  岳民嚷着:“今天多做工,定多赚几分钱来。”他貌似发昏,没喝酒,但像个醉鬼。绸儒眼盯前方,心念着:“这世道,果真是死了好些。”

  赵得寿也跟着张开口,但听不清,只觉得他面容改换之间十分可畏。绸儒坐得久,吃得却少。真吃了饱的只有岳民和赵得寿,父亲要做工,没力气不行。爷爷不做工,但也饿不得。

  终于吃完,赵岳民拿了外套,几步出门。绸儒站起,梁梅说:“你不必了,我和绸缎来做。”接着就很快收了碗,牵上赵绸缎一起往后厨去。绸缎走时,看了眼绸儒,绸儒笑笑,似乎和绸缎有什么默契。

  绸儒心想着,许能帮上忙。就走去后厨,没想到,正见到梁梅对绸缎说:“你快吃。”边说着,将剩的饭食装进一个碗,递给绸缎。绸儒就识相,没进去,在外边坐下。梁梅很快出来,拿出几分钱,说:“今日照旧,你去办菜。爷爷得病,药,也得记清。”绸缎点点头,梁梅就放心地说:“去吧。”梁梅走回去,一点剩饭也没有了,只得轻叹。

  绸儒揣钱上了街。去了买菜处,买了一些,又赊了不少,直说明天还,家里有客。接着直走到尽头,远远见一家药铺,也见几个兵,前后有什么标志,绸儒不认识。掌柜也远远见他,低声:“哼,小子。”世道乱,药不好买。人多,等绸儒到了掌柜面前,他耳语道:“此药善用。”绸儒按了下口袋,慢慢拿出梁梅给的几分钱,掌柜便痛快给了药。

  绸儒走了几步,掌柜又说:“小子,可不许说出去。”绸儒会意,点点头。掌柜才放心。

  赵得寿坐椅子上,闭上眼,兴许睡着了。梁梅带着绸缎,在另一间屋,教她识字。赵得寿忽而鼻子发痒,只不过“嗯哼”一声,吓得梁梅几乎跳起来,也不敢教下去。

  这时绸儒推开门,赵得寿醒转,问他:“得了么?”绸儒答:“得了。”赵得寿笑笑说:“终归得了。”绸儒不敢多说,很快去了后厨,东西放好。赵得寿说:“绸儒能干,跑腿好,做饭也好。不像你母亲那个赔钱货,大家闺秀如何?饭也做不会。”

  梁梅是大户出身,由于打仗而家道中落。嫁给了不识半字的赵岳民。未曾受过此气,但也不敢说半个字。只能假意听不见,默默流泪。绸儒也听见母亲哭,抬头看着什么,眼神一片茫然。心想着:“快好了。”

  天上云漫漫,不见有半分亮黄。终于昏了天,岳民回到家。一下子脱了外套扔向梁梅,嘴里骂道:“今日多做工,可也没多见得几分钱。只说日后结清。这世道,有几个日后?”他正怒,没人愿安慰,独自发了会气,安分下来。

  绸儒照旧端上饭菜,赵得寿先动筷,很快夸了绸儒:“绸儒能干,饭做得好。”今夜的饭,似不仅美味,量亦丰硕。梁梅想站起来时,绸儒说了:“平素里卖菜的今日被抓了,我捡了不少。”梁梅问说:“真的么?”绸儒十分肯定:“真的。”得到了赵得寿的应许后,梁梅总算多吃了。所有人全吃了个饱。

  一切完毕,绸儒洗好碗筷。端上赵得寿的药,对面接过,一口喝了。还说:“喝药这样,便无苦味。”

  绸儒想出去,得了应允后,带妹妹去了门口街上。

  白日里昏暗天空,夜晚的却明亮。绸儒牵着绸缎,久违的看了月光。绸缎问:“哥哥,绸缎难过。”绸儒抱了她,轻轻说:“不论什么,今夜之后都会过去。”绸缎的眼睛如星星,皆发着光,绸儒的话似乎有什么力量,绸缎很高兴。问道:“哥哥,药可放了?”绸儒没说话,轻点头。绸缎靠在绸儒肩膀上撒娇道:“今晚,想和哥哥睡。”绸儒说了两个字:“可以。”

  翌日,依旧冷冷清晨,卖早食人起得早,这样才能赚够营生。靠壁的板床上,绸儒一动不动,绸缎挨在他身旁。东方有亮光,映得他们的脸很苍白。其他人也熟睡,没有一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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