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等一场春花开落
看一场秋雨离合
念一人缘浅情深
梦一殇未曾相识
一、我想我最喜欢的年华,全在有你的盛夏。热浪在脸上拍打,你在我心上拍打。
锦瑟之《白雪公主》
2017 年8月。
某个周五晚上,陈宏哲加班回家。桌上晚餐还是热的,耳朵里传入妻给五岁的女儿讲的睡前故事。她正讲到恶毒的王后要毒死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她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她狂叫道:“白雪公主一定要死,即使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她精心制做了一个毒苹果。这苹果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红的那半有毒,这种毒非常厉害。”
一瞬间的失神。童话故事里大概大多数人都喜欢王子和公主吧。但是自己却偏偏喜欢那个恶毒的王后,不,是那个王后所制作的毒苹果。因为没有毒苹果,王子就不会有机会吻醒公主,也就没有后来的“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的完美结局。
思绪霎时间被拉回十年前。
那时候自己还拥有暑假。那是最痛苦也是最快乐的一个暑假。高考因为身体状况与原本的一中失之交臂。大半个暑假浑浑噩噩。偶然一个闷热的下午,树上的蝉叫的人心烦意乱,原本打算钓鱼散心的自己却因一无所获更加烦躁。背着渔具的自己冒着汗走在回家的路上。原本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下午。
银铃般的笑声从背后传入耳中,“昭哥哥,你快点呀,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呢,我们没带伞就出来了一会儿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小攸,慢点,快停下前面......”
“哎哟~”还不等中性的嗓音说完,笑声嘎然而止,陈宏哲的身体向前倾斜了很大的幅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倒地,背后粘腻的衣服里的脊背生生的受到了来自额头的撞击,不由闷哼一声,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坐在地上,连衣裙上绣着两颗鲜红色的草莓。女孩的脸庞因为奔跑而显得绯红,这样鲜艳的颜色,瞬间让自己没了脾气。
陈宏哲伸出手看向地上被叫做‘小攸’的女孩,那女孩揉了揉泛红的额头,眼角还闪烁着泪水,看着眼前的这只手疑惑的望着自己,尴尬一笑,刚打算收回手的时候柔软的触感突然加速的心跳。
后面的男孩子走过来,“没事吧,叫你别跑那么快的!”又对着陈宏哲微微点头,把女孩拉倒自己身后,“对不起啊,你没事吧,今天她过生日有点太兴奋了!”
还在留恋着掌心刚刚的温度,“没关系”看着躲在男生身后紧紧拉着男生袖口的手不禁一笑,“生日快乐!”
“谢谢!”细小的声音回应道。然后她眼珠一转看向男生的另一只手,从一兜子的红苹果里拿出
一个最大的,“诺。”然后就拉着男生蝴蝶一般的消失在了眼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再见她是在开学的校园,分班的公告栏前她在后排跳跃着。“噗通—噗通”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好希望和她分在一个班,原来考到二中也没有那么烂。
但是愿望总不可能总是实现。于是每每盼着下课时门口闪过的身影。
终于还是有了交集。九月总是下着雨,绵密如不可为人道的秘密。放学时,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伞,又望了望正在门口开始撑伞的女孩,一把把自己的扔回课桌里,火速跑到她身边,女孩一惊。
“我忘了带伞,可以,送我回家么?”雨声突然变得动听,“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我们?认识吗?”一脸疑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两个字“小攸”。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哎~等等你好像有点眼熟。”
“生日快乐!还有,苹果!”陈宏哲热切的看着她。
“啊,是你呀!好有缘呐!我们竟然在一个学校!”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叫什么呀?”
一连串的话语砸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陈宏哲”
“那我叫你阿哲好了。我们走吧,你家远吗?”
“不远的”
那年的平安夜里她问自己,“阿哲啊,你说一直想和一个人待在一起,看见他对别人好就忍不住想哭是怎么回事啊?”
一瞬间,雪落下的声音响在了心上,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好久看向天空呼出一口雾气,“大概,是喜欢吧。”
她眼神亮了亮,又倏的暗下去“可是,我也喜欢阿哲啊!为什么阿哲对别人好我不会觉得难过呢?”
扯出一个看不见眼睛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那大概是还不够喜欢吧。”
妻从房间里出来,笑着走向自己,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睡着了吗?”
“嗯,你也赶快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好。”
后来自己唯一写在别的班的同学录,在许攸的笔记本上“白雪公主的苹果比王后的更甜,毒心蚀骨。”
二、我们会因为什么爱上一个人?是长久的陪伴?亦或只是一个绚烂到使人窒息的微笑?还是羞赧时苹果一般的脸蛋。
锦瑟之蝴蝶
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描写托马斯爱上特立莎的时候,写“特立莎却像一个无助、脆弱的孤儿,被命运随手放在一个筐里,顺水漂流到了他的床塌之岸。托马斯顺手从命运之河里捞起了她。”
所以,我们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爱上的这个人本身,还是爱情的本身?大概所有陷入热恋的人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仅仅是你脑海里曾经有过的影像,而正好当时阳光明媚清风微起而那个人正好搭入了你的戏里。从此便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柔软的心上已经开始汩汩的流出鲜血来,脸上却是皱眉笑着。
许攸五岁的时候有了一个新朋友。新来的邻居家晚上来自己家拜访,男孩比许攸高出大半个肩膀,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手提袋里面散发出甜甜的味道勾的许攸得馋虫一把就扑倒了人家身上。两家的父母都哭笑不得。
自从来了这个新邻居许攸的目标从捉猫转移到了捉人身上。她就和猫儿扑人一般每天等着隔壁的小哥哥上补习般回家然后突然从角落里出来吓他一大跳,最喜欢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然后就“咯咯咯”的笑着回家看《飞天小女警》。
晚饭后隔壁总会传出不知名的曲子,很好听。许攸不自主的就抱着自家的大花走到了人家院子里。女主人热情的把她叫到客厅,便见着那小哥哥站在钢琴边痴痴的望着他弹琴的父亲。而那个清爽的中年男人手指翻飞眼神却是望着许攸身后的温婉女子。
许攸在总是在邻居家呆到很晚,因为那里不仅有好听的曲子和甜到牙疼却不粘腻的糕点还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千百遍捉弄却不会生气的人。
每次都要等到妈妈来喊自己“许攸,回家睡觉了,再不回来就把你送给钱叔叔家。”才会揉着已经睁不开的眼睛慢慢往自己家里挪。而邻居阿姨总是笑眯眯的拉过自家孩子望着自己说“德昭,和小攸说晚安。”
互道晚安后两家各自熄灯,一个个繁星闪烁的夜。
烟花貌似总是在夏天绽放。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钱德昭也终于对许攸的捉弄习以为常,但还是习惯性的保持着惊讶的表情。
那年的七月中旬,许攸在钱德昭家荡秋千,从外面回来的男孩子笑得神秘,许攸从秋千上下来凑到男孩跟前疑惑的问道:“你考满分啦?这么开心?”
钱德昭不说话,将握拳的右手放在许攸面前反问道:“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糖。草莓味的!”这也太简单了,他每天除了给自己捎糖果就不会有其他东西了。
“不对!”少年边说边松开手,一白一黄两只蝴蝶突然盘旋着飞舞出来,而眼前的少年在午后的阳光下笑得灿烂,许攸竟是迷了心智,不由自主的就对着眼前的红唇啃了上去。
钱德昭身体一愣,垂下眼看见那女孩的眸子里自己的面孔,面上一热身体往后移动。许攸回过神来,也不知为何羞红脸脸,许是今天日头太大了,耳朵里嗡嗡的响着,脑海里还是钱德昭手里两只蝴蝶飞出的场景。看了一眼钱德昭扫到还泛着水光的嘴唇上时,飞快的跑回了自己家里。
今晚没有在去他家。在自家听着隔壁传来的琴声,脑子里全是钱德昭站在钢琴边凝视的身影,沉沉睡去,梦里两只蝴蝶飞向彩虹,和光影融为一体。
许攸二年级的时候,邻居家的琴声突然消失。导致她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钱德昭陪她闹得时间就少了起来,自己吓他时也是一脸的冷漠。邻居家清爽的男人好久没有出现,再去他家时阿姨做的糕点也没有那么甜了。
许攸仍旧是喜欢赖在钱德昭身边。不会的作业问他,有好吃的零食找他,有时实在没事就看着他看书,自己坐在他家沙发上望着风铃发呆,阿姨仍旧是笑着看着自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少了琴声。钢琴上蒙了一块巨大的黑布,旁边的黑白相框里那个男人笑得坦然。
许攸闲不住,仍旧是闹他。钱德昭每每不甚其烦,却不会对她发火。于是许攸愈发没皮没脸,很长一段时间后,钱德昭总算是再次笑了的时候,许攸却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哭的钱德昭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妈妈对自己说:“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呢。”
钱德昭不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自己已经工作两年有余,她拿着笔记本向自己问道“昭哥哥,这是阿哲写给我的同学录,不过我不太懂呢?”
自己知道她口中的“阿哲”是谁,也看得懂那句“白雪公主的苹果比王后的更甜,毒心蚀骨。”其实是一句伤心的告白。但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到:“今年生日想要什么?”
看着她转过身去,娇俏的声音嘟囔着“还没想好呢。”心底柔软一片目光却忍不住从眼前人身上飘到了窗外一片流浪的云身上。
三、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决绝的以为只要用情至深就一定能打动爱人,后来才明白一颗赤裸的真心仅仅是放在外面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就已经疼痛万分。
锦瑟之爱丽丝
钱德昭十岁遇到了许攸。从此一生再不得安宁。除了许攸高二时忙于学业而自己因为工作逃离了她得魔爪一段时间。
离自己上班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咖啡厅。里面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控制不住的每每进去。
钢琴边弹着《献给爱丽丝》的女生一身洛丽塔,一杯焦糖玛奇朵让自己失了神。
下班后总习惯来这间咖啡厅,那女生有时在 有时不在。来的久了渐渐总结出规律。每周一、三、五她都会来这里。弹的曲子不尽相同,但总也能等到一首《爱丽丝》。她总是穿淡蓝色的洋装。弹完曲子后不多逗留,从咖啡厅出来便直走500米左右右拐,总有一个骑着越野摩托车的男孩子等着她。
真是不可思议,自己眼中的爱丽丝竟然能和越野摩托车没有丝毫不协调的搭配在了一起。
那女孩总算是注意到了自己。原来她的名字叫林静。人如其名。
而那每天接她的男生原来是她哥哥。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却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总是叫着自己“昭哥哥”的人。
钱德昭一瞬间的失神,林静却是注意到了。“想起谁了?”
“没,一个朋友罢了。”
“那你这个朋友一定很重要吧!”
钱德昭笑了笑,“我请你喝咖啡如何?”
“不了,其实我更喜欢碳酸饮料。”
“你弹的那首《献给爱丽丝》很好听。”
“谢谢!那首曲子是我哥哥从小教给我的,他很喜欢,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下周见!”
“下周见。”
电话突然响起,看着“许攸”的名字突然有点头疼。自己从小就对这丫头毫无办法。电话接通后,一股怨气扑面而来,“来接我,我在火车站。”钱德昭心下大惊“你怎么到我这边了?你不应该还在上课吗?”
电话里突然传出来抽泣的声音,钱德昭心绞一般的疼了起来。嗫嚅的声音响起:“我好想你,你又不会找我,那只能我找你啊!”沉默一分钟,“等我20分钟,我马上过去,别哭了,再哭要变丑了,给你带蛋糕,乖~”宠溺的话语不自觉出口,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嗯。”挂断电话。
钱德昭出差住的酒店里。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许攸定定的看着他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的学业要紧。”
许攸不说话,突然就扑倒他怀里,钱德昭感觉胸口渐渐湿润,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里的人突然抽噎道:“你比较要紧,我看不见你什么都做不好,考试已经快不及格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补课啊?”
钱德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的啊。”
“你该长大了。”对于许攸的感情,自己一直是很清楚的,就像她叫自己哥哥一样,相处了十多年,也只是兄妹的感觉。包容她,宠着她,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
尤其是,在那个叫做“林静”的女孩出现以后。自己甚至有了长久住在这里的打算。
许攸抬起埋在钱德昭胸口的头,眼睛红红的让人心疼。猛地一口咬在了钱德昭耳朵上。
钱德昭吃痛愣神看着眼前的小不点。
许攸拉过被子蒙头睡了,留下钱德昭一个人失神。
许攸得到了对钱德昭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只是每天去咖啡厅的时候多点一杯卡布奇诺。呆了一周后,许攸感觉这一周很不开心。第一次在咖啡厅见到那个弹钢琴的女生,许攸就觉得很不舒服。虽然那首曲子很好听。但直觉让许攸对她抱有敌意。
见到她第一眼,就看着钱德昭的眼神,和以前站在他家钢琴旁边的眼神一模一样。许攸慌了。
脑子里那一句“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啊”响起。一整天都闷闷不乐。而钱德昭还在和那个叫“林静”女孩子说话。突然郁结却又无处发泄。
第二天买了回家的火车票。钱德昭没来送自己。悲伤来的毫无缘由,上了火车眼泪忍不住的流。收到钱德昭问候的短信已经是晚上九点,不想回复关了机睡觉。
钱德昭心里有些愧疚,却又觉得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林静却对自己的示好装傻充愣。不过没关系。他对自己有信心。
只是三个月后林静突然消失了。在来到咖啡厅服务生递给自己一封绿色的信,说是一位在这里弹钢琴的女生给的。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请你不要再来了。你可能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很感动。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不自主的失神。我觉得你大概,心里还有另一个人吧。原谅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不纯粹的感情。祝你幸福。再见。静。”
钱德昭感觉心里又空空的了。
忽然很想那个总是在自己身边闹腾的人。又想起她小时候因为自己笑了而哭的模样,还有恍惚昨天自己对他说的话“我们又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心突然很疼。大抵她当时听到自己这句话时也是这么疼吧。自己竟是对她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呢”突然浮现的母亲说的这句话。“要好好珍惜爱你的人呐。”这是父亲曾对自己说的话。
突然想见她。
四、是什么使你无尽的想起/忘不了就选择铭记/再搜寻却模糊了身影
后来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我好像是某一个小矮人。
后来庄生梦醒,蝴蝶化作梁祝翩然飞去。
后来爱丽丝和兔子先生一起去漫游仙境再无消息。
仓皇的夜里一颗仓皇而逃的心,你看着身边的人,再看看透过窗户嘲弄着梦境的月光。今天你们一起去看了刘若英的演唱会,他提议去的。你一向顺着他。
舞台上那个唱着《后来》的女子声泪俱下,她有着你们不知道的故事,你好像没有什么故事,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固执的在一起了。可是当时好像被感染一样的,你也呆呆的流着泪,滚烫的划过脸庞的泪变得冰冷时你抬起头看身边的他,他目光看着远处的聚光灯,你一瞬间的慌了,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忽然间觉得他不在你身边,然后立马慌张的踮起脚吻他,脑海里却倏的浮现出一张久违的笑脸。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年华静待,再无锦瑟。
一直很喜欢《锦瑟》这首诗,写的时候才真正明白“锦瑟”的意思。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枇杷树是锦瑟。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红豆是锦瑟。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长江水是锦瑟。
年华静待,再无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