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七十一）

跟何夫人的下午茶，辛苦过同时应付程万豪与童汉良两个男人。那位比文雪凝还要大十岁的潘怡笙已是令她难以招架，待何沈慧心笑吟吟坐在她对面时，她整个人就只有听从摆布的份儿了——没话说，莫名其妙地入了会，又理所当然必须参加今年的筹款活动——潘怡笙早约好了裁缝，直接递了安排好的时间表在她面前。

“跟我父亲一起从上海来的老师傅了，不做外面生意，不知道文小姐会不会嫌弃款式太旧？”老太太慈和得像个正经长辈，倒是潘怡笙不冷不热道：“简叔都已经退休十年了，夫人您还不让人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也不怕人家说您刻薄。”

两主仆一唱一和，文雪凝越发只有点头不迭的份儿。本性里，她不是圆滑伶俐的人，社交这件事，生活的需要而已。自然，她很努力配合周遭的环境，但也谈不上如鱼得水。加之这段日子的烦心事，脸上不自觉就带了几分疲色。

何沈慧心抓住她，“文小姐的手怎么这么凉？”话既这么说了，潘怡笙识得主人颜色，便取了架子上何夫人来时的披肩给文雪凝披在肩头。文雪凝惊得站起来推辞，又被按下去，“夫人这是心疼你，你受着就是。”

老太太手尤未松，说话的调子仍是柔和的：“怎么讲也是人过中年，外头不管怎样，自己还是要爱惜自己。我们女人家，难道还指着那些男人疼爱才能活？我瞧你是个聪明人，这几年这些事办得也算过得去。不过，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是不管发生什么，身体可不能马虎，不然，就连搏一次、赌一把的本钱都没了。”

她不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老人家究竟是为何垂青于她，更不知这么几句话由何而来——无论几分真心几分客套，她却也多少年不曾再听过这般叮咛嘱咐，毕竟，父亲去世都已经快二十年了。上一次，这一次，她的角色依然是妻子、是母亲，她是职责依然是去承担、去保护。可是，有谁真正去保护她、关心她、安慰她呢？哪怕只是此刻这样，来自陌生人的话，却已经集中这个一向云淡风轻，一向泰然自若的女人。无法控制的鼻酸眼胀一股脑袭来，她羞惭地低下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老太太递过来一方手绢。

“阿笙，我说我没看错人吧？”何沈慧心站起来，“文小姐，占用你宝贵时间，非常抱歉。稍后阿笙会再联系你，晚上我还有约，改日有空再聊。”

文雪凝人还没走到停车场，童汉良的电话来了，是来约她吃晚饭的。

“我乏得很，不是很想出门，有事明天让你助理去我办公室一趟就好。”她下意识要推脱，电话那边温柔的坚持：“不是跟何夫人下午茶么，怎么，哪里不好？我现在过来陪你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