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个名称最早是由孔子提出的,经学也是在孔门下流传的。《韩非子 显学篇》记载:孔子之后,儒家分为八个学派,分别为:子张氏;子思氏;颜氏;孟氏;漆雕氏;仲良氏;公孙氏和乐正氏。东晋陶潜的《圣贤群辅录》中记载:“颜氏传《诗》,为讽谏之儒;孟氏传《书》,为疏通致远之儒;漆雕氏传《礼》,为恭俭庄敬之儒;仲良氏传《乐》,为移风易俗之儒;乐正氏传《春秋》,为属辞比事之儒;公孙氏传《易》,为洁静精微之儒。”这些儒学分支都没有流传下来,也没有办法考察其传承系统;能够明确考察传承系统的只有卜商(子夏)这一支。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写到:“孔子的弟子中,只有子夏这一派有文字记录的经书。虽然这些记录不能全部相信,但也说明了子夏与其他弟子的确不同。子夏为《易》做了《传》,即后世流传的《子夏易传》;为《诗》做了《序》,子夏与《毛诗》关系,唐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序录》中写到:“有人说:子夏将《诗》传授给高行子,经过四代,传到了小毛公(西汉赵人毛苌)。”三国时期吴学者陆玑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说:“子夏将《诗》传给曾申,经过五代,传到了大毛公(西汉鲁人毛亨)。”《仪礼 丧服》篇有人认为也是子夏做的。马融和王肃等儒家学者都认同这样的说法。对于《春秋》,《史记 孔子世家》中记载:子夏对于《春秋》不能增删一个字,可知子夏应该也是参与了《春秋》的传授。《春秋公羊传》的作者公羊高是子夏的门徒;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中认为《春秋谷梁传》的作者谷梁赤也是子夏的门徒。对于《论语》这部书,郑康成认为是仲弓和子夏等人编撰定稿的。东汉徐防在上疏的公文中写到:“《诗》《书》《礼》《乐》的删定是由孔子完成的,对这些经书章句中深层含义的阐发和解释,是始于子夏。”清朱彝尊的《经义考》中写到:“孔子的弟子中,除了子夏精通六艺之外,子木学习《易》,子开学习《书》,子舆学习《孝经》,子贡学习《乐》,有若、仲弓、闵子骞、言游编撰《论语》,而把《士丧礼》真正传下来的,实际上是孺悲的功劳。”
《韩非子》书中提到的八个儒学学派中,有颜氏;孔子的弟子中姓颜的有八个人,《韩非子》中提到的颜氏,不一定指的是颜渊。八个儒学学派中也有子思氏,《汉书 艺文志》记载有《子思》这本书二十三篇,但已经亡佚了。南朝梁沈约认为《礼记》中的《中庸》《表记》《坊记》《缁衣》这几篇文章都是选自《子思》这本书。在《坊记》《表记》《缁衣》中都有“子言之”“子曰”,这个子可能指的就是子思,因为如果是引用了孔子说的话,在《坊记》中不需要有“《论语》曰”这样的引语来表示了。有人对“《论语》曰”这种表达方式感到奇怪,如果从这个方面来解释,就没有疑问了。这些文章中也有引《易》《书》《诗》《春秋》的,都可以来相互印证当时的真正含义。南朝齐刘瓛认为《缁衣》是公孙尼子这个人所作的,沈约认为《乐记》这篇文章是取于《公孙尼子》这本书,还有人认为这个公孙尼子可能就是八儒中的公孙氏。
《曾子》这本书有十八篇,《汉书 艺文志》把它列在儒家下面,今存的有十篇,收入在《大戴礼记》中,分别是:第一篇《曾子立事》,第二篇《曾子本孝》,第三篇《曾子立孝》,第四篇《曾子大孝》,第五篇《曾子事父母》,第六篇《曾子制言上》,第七篇《曾子制言中》,第八篇《曾子制言下》,第九篇《曾子疾病》,第十篇《曾子天员》。这十篇中表达出的经义,非常正统。《天员篇》更是可以看出大贤们对学问无不精通。单居离问曾子:天圆地方,真的有这回事吗?曾子说:天在上,地在下,上称为圆,下称为方。天圆地方,地的四个角不能被圆所遮掩住。按照曾子的说法,无论是圆还是方,都说的是道,而不是形状。在方和圆面积相同的情况下,圆是不能遮掩住方的四个角的。今天,地被天所掩盖,说明地在天中,天体是圆的,地体也是圆的,与现代地理说法很相似。《周髀算经》《黄帝内经》中都说地是圆的,由此可见,这种地圆的说法并非起源于西方。
《史记 儒林传》记载:“孟子、荀子这些人,遵循孔夫子的思想并有所发展,以其学问闻名于他们所在的时代。”东汉赵岐称孟子精通“五经”,尤其擅长《诗》和《书》,现在来看《孟子》书中的内容,其实孟子对《春秋》的研究也尤其精深。例如:《孟子 滕文公下》记载:“《春秋》中对历史史实的评价本来应该是天子的事,孔子不得已才作的。”《孟子 离娄下》记载:“孔子说:在《诗》中运用的微言大义的笔法,我拿来用在《春秋》中了。”这样的话,都属于微言大义。可惜的是,孟子的《春秋》学没有流传下来。《群辅录》记载:乐正氏传《春秋》经,不知道这个乐正氏是不是孟子的弟子乐正克。当然,无论是与否,这个人的学术都无法考证了。
只有荀子继承传播经学的功劳是非常巨大的。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毛诗》称“有人说:鲁国人大毛公的《诗》学是荀子传下来的”,可知《毛诗》是荀子所传的。《汉书 楚元王交传》记载:“(楚元王)年轻的时候曾经与鲁穆生、白生、申公同时向浮丘伯学习《诗》,浮丘伯是荀子的门人。”《鲁诗》是由申公传授的,则《鲁诗》也是荀子传授的。《韩诗》目前流传下来的只有《韩诗外传》,引用《荀子》这本书中的内容论说《诗》的有四十四处,则《韩诗》也与《荀子》的学术观点相符合。《经典释文序录》还记载:“左丘明为《春秋》做传,并传授给曾申,曾申传给卫国人吴起,吴起传给他的儿子吴期,吴期传给楚国人铎椒,铎椒传给赵国人虞卿,虞卿传给同郡人荀子。则《春秋左氏传》也是荀子所传。”东汉班固《汉书 儒林传》记载:“瑕丘江公向鲁申公学习《春秋谷梁传》和《诗》。”因为申公是荀子的再传弟子,则《春秋谷梁传》也是荀子所传的。《大戴礼记 曾子立事篇》有《荀子》书中的《修身》和《大略》两篇文章,《小戴礼记》中《乐记》《三年问》《乡饮酒》几篇中有《荀子》书中《礼论》《乐论》这两篇中的文字,既然这么多相似之处,可知《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也是荀子所传的。刘向称荀子擅长于《易》,在《荀子》的《非相》和《大略》这两篇中可以看到荀子对《易》的简略观点。综上,《易》《诗》《礼》《乐》《春秋》这几部经都依赖荀子所传授,可见在汉代初年,荀子的学派多么的昌盛。
“六经”记载三皇五帝的事迹,由孔子删定。孔子的七十二名得道弟子,在战国时期分散在各个国家。馯臂子弓所传的《易》实际上是从荀子那里学到的,高行子、孟仲子所言的《诗》可能是从孟子那里学到的。《礼记 王制》的创作时间是在周赧王之后,这种说法来源于郑玄;《周礼》是六国时期的谋略之书,这种说法源于何休。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这两派,上数三四代师承,都是出自于鲁东地区。《礼记 王制》是今文学派的重要著作,《周官》是古文学派的重要著作,郑玄为了调停今古文两派的争论,认定《周礼 王制》为商朝的制度,《周官》为周朝的制度。虽然各种流派观点各不相同,但核心内容只有今文和古文这两种。魏文侯贵为诸侯,却能作《孝经传》来解释大学和明堂的知识;庄子虽自称荒唐,却可以读懂《诗》《书》《礼》《乐》这四部书。《史记 秦始皇本纪》记载:“秦二世在朝廷上讨论扩大秦始皇祭祀规模时,群臣就引用了《礼记 王制》中天子七庙的说法。”后来发现的《竹书纪年》这本书的笔法与《春秋》是一样的。虽有秦始皇焚书,但伏生仍然将《书》传了下来,虽然孔子认为自己的道不能行,但子夏还是将大部分的文献传了下来。在当时那个战乱的年代,经书经过很多不知道姓名的人艰苦传承,以使经学的这些书籍得以留传下来,实属不易,比如治《春秋公羊传》的有沈子,司马子,北宫子,鲁子,高子等六人,治《春秋谷梁传》的有沈子,尸子等两人,这些人独自保存着圣贤留下来的经书,是有大功于后来的学者的。
《墨子》中引用逸《书》的内容较多,这些内容,现在的《书》中都是没有的;吕不韦召集门人写的那本《吕氏春秋》虽然名字也有春秋二字,但与《春秋》完全不同。根据《汉书 艺文志》的记载:那个时代主要的学术流派有九家: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和农家,合称为“九流”,当时的学术氛围可谓百家争鸣;虽然有很多古籍遗留下来,但也不是全部都由孔子亲自删定过。有些文章引用《书》的内容可能不在我们看到的《书》内,有些文章引用《诗》的内容也有可能在《诗》原有的三千篇之中,这些文章,我们可以把它们当作异闻来看,其中《诗》《书》的内容也不代表真正的经义。
《孟子 万章上》中引用了《尧典》中的话,这些话现在的《书 帝典》中就没有;郑玄在《礼记 乐记》对“南风”的注中,没有引用《尸子》对“南风”的注释,说明《尸子》此类为杂说,不能解释经。《竹书纪年》中记载的“太甲杀伊尹”是不见于正史中的;《史记 蒙恬列传》中记述的“周公奔楚”也是不见于《尚书》的;猜测这样的记载都是出自游说之人的口中,或者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错误造成的。虽然《竹书纪年》记载的是魏安釐王二十年之前的历史,蒙恬真的见过楚国的历史书,但这些事件明显与经的含义是背道而驰的,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上面这些就是经学与非经学的区别,这样看来就像东方的星星和西方的星星距离很远;对于经书的解释要十分的慎重,就像孟子能够流传和发扬经学一样。后代的学者一定要有这种辨别的能力,防止不加分辨的盲目相信古代文献。
秦始皇嬴政晚年治国无方,以至于发生了焚书这样的事;汉高祖心胸宽广,积极兴办学校发展教育。像叔孙通、伏生这样的人都是秦朝的博士;田何、申公这样的人也是在秦朝时就很有学问了,待汉朝初年天下安定后,又有经书出于孔壁之中,这难道不是儒家复兴的一种象征吗?刘歆在《移太常博士书》中写到:“汉朝兴起的时候,距离古代圣贤帝王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孔子的学说已经没有人来继承和发展了,治理国家的方法也没有任何的参考。当时只有叔孙通一个人,制定礼仪的标准。天下也只有《易》这部作为占卜的书,没有其他的书能够流传下来。到了汉惠帝时,废除了秦始皇制定的民间不许藏书的法令。当时的大臣周勃、灌婴都是武将出身,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到了汉文帝时,才开始令掌故晁错去向伏生学习《尚书》。为了躲避秦火,伏生将《尚书》藏在房子的墙壁之中,汉朝兴起后重新把这部书取出来,现在这部书还有,时常有经师讲学。《诗》也仅仅有少数人能读懂。这时候,天下间的各种书籍都频频被发现,诸子各家学说,也都被文帝立了不同的博士专门来讲学。当时在朝中做官的真正儒家学者只有贾谊一个人而已。到了汉武帝时期,在邹、鲁、梁、赵等地都发现了能够讲解《诗》《礼》《春秋》的老师。在当时,一个人是无法单独的全面研究讲解一本经书的,往往只是能够学会其中的一部分,比如:《诗》中的《雅》或《颂》。后来《尚书 秦誓》被发现后,很多博士聚集在一起,研究这篇文章。当时汉武帝在发的诏书中写到:礼崩乐坏,各种书籍都残缺不全,朕也感到十分的心疼啊!”
当时距离汉朝取得天下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在这期间,各种经书不在世上流传的时间也真的是不短了啊。刘歆的本意是振兴古文经学,诋毁今文经学。所以有些地方难免有失偏颇,但也可以看出在汉朝初年经学流传的不容易。
我们把孔子删定的书称为经,把孔子弟子对经的解释称为传或者记,把弟子再传授其弟子的内容称为说。只有《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艺是孔子所亲定,所以只有这六本书可以称为经,就像佛教中,只有记录佛的言论的书才能成为经,禅师的言论称为律论。《易》的《系辞》和《礼》的《丧服》这两篇文章附在经书上通行是最早的,《史记》称《系辞》为传,司马迁认为《系辞》是孔子弟子所作,这篇文章的主要的目是用来解释经的,不能与经相混淆。《丧服传》是子夏作的,目的是解释丧礼,也不应当与丧礼本身相混淆。《论语》是记录孔子言行的书,但不是孔子自己作的,而是弟子们编撰的,因此也应该称为传,很多汉朝人引用《论语》时都称之为传。《孝经》虽然名称中有个经字,但不在六艺中,汉朝人也称之为传。汉朝时,因为《乐经》已经亡佚了,所以立了《诗》、《书》、《易》、《礼》、《春秋》这五经博士,后来由增加了《论语》为六经,又增加了《孝经》为七经。唐朝时,将《周礼》《仪礼》和《小戴礼记》合称为三礼,将《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合称为三传,再加《易》《书》《诗》,称为九经。到了宋朝,在九经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论语》《孝经》《孟子》《尔雅》,形成了十三经。后代的这些设立经的做法,都是因为不知道经和传是有区别的,不应该将传和记都称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