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生死难测（二）
南宫浮霎时明白过来，七星珠？那个女子，竟还是凭一己之力找到了早在十六年前唐家灭门之际就已经消失了的七星珠。
那个女子，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绝不再回头，就算明知道会撞得头破血流却还是喜欢孤注一掷，她是用自己的性命在赌啊。这种骨子里的倔强与固执，真的，像极了当年的凝霜啊。
呵呵，他到底是低估了那一个女子，错算了这一盘棋。
那么，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吧。
夜影软软地躺在寒夜的怀里，垂在额前的几缕头发盖住了她的半边脸。噬心的疼痛让她微皱双眉，痛呼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点点喷洒在那袭白衣上，像极了傲雪怒放的梅花，凄婉而哀绝。
她忽然轻轻笑了，转头看向南宫浮，道：“呵呵，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你其实早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想杀我了。我本就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是上天一直在帮我，你的奸计没有得逞，你一直都杀不死我。但是今天……你终于如愿了啊……”
南宫浮瞧着夜影，脸上的表情已因痛苦而扭曲，突地仰天长叹一声，终于生出黑色双翼，在瞬间隐于无形。
寒夜试图安慰她：“影儿，你坚持住，我们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你不会死的。”
夜影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越来越微弱：“不，不用了……你……你救不了我的。其实……这……这样也挺好，是不是？至少……你，你就不会，离开我了……让我睡吧，真的，我已经累了。”
“娘！”寒瑛和寒雪闻讯赶来，飞快地奔到夜影身边：“怎……怎么会这样？”
夜影似乎是听到这一声焦急的呼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开双眼，颤抖着声音道：“瑛儿，雪儿，以后，娘不在了，要听爹的话，好好儿，孝顺他。”
寒瑛和寒雪含着泪拼命点头。
寒夜起身用一种悲切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兄妹二人。他们之间，竟还有一双儿女。原以为今日便是永久的诀别，但其实不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原来他和她之间，竟一直都存在着这样的牵连啊。
手，终于无力的垂下。这个世界，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一菲突然跑上前，伸手点了她的百会和天突两处大穴，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封住了她全身的筋脉，然后看向寒夜，道：“她中的是雷灵掌，但也不是全没有办法。我回去问问我爷爷，他或许有办法。”
门帘微卷，轻纱幔帐。
江疯子坐在床沿上，凝视着床上面容苍白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一菲从她爷爷脸上读出异样：“怎么了，爷爷。能不能救啊？”
江疯子沉吟着道：“我是没有办法，但有一个人有办法。莫笑天。”
寒夜一惊：“师父？”
江疯子点点头继续道：“莫家和江家的武功原是同出一脉，后来在发展的过程中形成了两条支流。莫笑天的女儿莫凝霜早年修习的是莫家武功，但在她十岁那年莫笑天便选择了归隐，从此不问江湖事。凝霜于是就来投奔我，又跟着我习得了一些江家武功。而南宫浮便是早年就跟随我一心一意修习江家武功，这两家的武功一阴一阳，一柔一刚。以阴克阳，以柔克刚。只有莫笑天的莫氏武功，才能解开雷灵掌。”
一菲眼里已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太好了，影姐姐有救了。”
江疯子却打断了她的话：“不过，要莫笑天以莫氏武功解开雷灵掌，需要消耗他大量甚至全部的功力，到时候你师父若是有个什么差池我真的不敢保证。”说完转头看向寒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字字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影儿她始终是你的妻子，这是你的家事。要不要救她，你自己决定。”说罢，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顿时又陷入了无比凝重的氛围之中。
南宫星羽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
呵，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想惊动任何人。
她自嘲地一笑，他现在怕是根本就顾不上她了吧。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她。是她自己一直都放不开，一味自欺欺人罢了。
这里，本就不属于她。她本就应该回到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不是么？
就算前路未知，此一去生死未卜，凶多吉少，她也必须回去。
她必须亲手去结束这个噩梦。
第六十二章：尘埃落定
清风，微雨，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寒夜已在夜影的床边坐了不知多少个时辰，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榻上那个面容苍白的女子，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案上的红烛已快燃尽，瓶中的沙也已快漏完。
一菲也默默地伫立在一旁，心中在默默祈祷。
寒夜终是淡淡地开口：“你先出去吧。”
一菲默然点了点头，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寒夜轻轻握住那只苍白无力的手，贴到自己唇边轻吻。顿时心里五味杂陈，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在他的掌中一点一点消逝，可若真的要他耗费师父这几十年的修为来救她，他做不到。
突然间感觉有黏黏的东西在心间划过，不知是泪，还是血。
可是，他怕。他怕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了她。不管是爱也好，怨也好，恨也罢。他怕他的世界里从此再没有了她。
他等了她十五年，幸福只有一步之遥，最终还是要被拒之门外吗？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无能，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他连她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拯救苍生？
她一定是累了，就让她睡吧。
寒夜缓缓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深睡的她，长长叹了口气，便迈步走了出去。
三个月后，莫笑天终于还是赶到了少陵堡。
三月十五，他终于还是看到了凝霜留给他的信。
他苦笑，原以为女儿离开这世上了他从此就再没有一个亲人了，从此无牵无挂。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给他留下了两个外孙女，那无疑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爱徒口中的那个心上人，竟会是他的外孙女，且如今生命垂危！
他的外孙女，他还没有来得及见一面的外孙女，要死了么？
一想到此，他虽已年过八旬，体力不支，但他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少陵堡。
他要救她，就算是牺牲自己全部的功力也要救她。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凝霜的血脉，那是她当年用生命守护住的莫家的骨血。他不能让她在天上都无法安息。
他轻轻取下了她脖子上的针，暗自运气，在她周身游走，使出了十二分功力，化解了她体内的雷灵掌。
而他却终于体力不支，缓缓倒了下去。
寒夜此时正在书房议事，思绪突然被门口侍女小云的一声叫唤打断，有些不耐地问：“什么事，如此慌张？”
小云支支吾吾道：“少堡主，夫人她……夫人她醒了。”
寒夜闻言一惊，也不管此时书房内众弟子错愕的神情，丢下手中的折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此时夜影已经醒来，她挣扎着缓缓坐起身，心中诧异：她竟没死，还活着？可在下一秒，她赫然看见了躺在她身侧白发须眉的老者，赶紧将他扶起，却在看清他面目的同时还是吃了一惊。
她微一恍神，还是开口叫道：“外公……”声音酸涩而又无力。
莫笑天却好似听见了她在叫他，微微睁开双眼，伸出手颤抖地抚摸上她那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笑：“乖，我的……乖孙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都已经嫁人生子了啊……咳咳……”
夜影赶紧上前扶住他：“外公，您怎么了，别吓我啊……”
寒夜突然闯进门，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略微迟疑，还是走上前，握住了师父那只苍老无力的手。
莫笑天仍是断断续续地道：“孩子，外公这一生，亏欠了你太多。恐怕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补偿给你了……我只有……”说着轻轻握住了夜影的手，轻轻地放在寒夜的手心里，气若游丝地道：“夜儿，影儿这一生，实在太不容易。无论她……做错了什么……请你一定……一定要原谅她，包容她。我走以后……她在这世上……能依靠的亲人……就只有你。你一定要好好儿，好好儿照顾她。这样，为师，死也安心。”
寒夜忍住泪点头：“我会的。”
夜影忍不住失声痛哭：“外公，您不欠我的，我也不想要您补偿什么。我，我只想要您好好活着。我们一家人好好儿在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她前一秒才和自己的外公相认，就在下一秒他就要离开她了吗？上天对她太不公平了，眼看着亲人离她而去她却无能为力。
寒夜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夜影擦干眼泪，猛然从寒夜的怀里抬起头来，她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已经渐渐消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颗巨星的陨落，标志着那一个曾经如此辉煌的时代，结束了。
昔日的京城第一名门，就这样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