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蜘蛛？”
明媚的少女坐在半人高的枝桠上，粗粗的树木有着百岁的年龄，但前两天的狂风暴雨将它连根拔起，彻底终结了它的生命。
少爷呆呆地望着那张好看的脸，本想张嘴说出一句赞美的话，但这些话儿在心中无论打过多少遍草稿，一离开嘴巴，就变成了一句吱吱呀呀的唔咽声。
哦，怎么忘记了，他是个哑巴。
阿婧摆了摆手，觉得无趣至极。
不理会底下人的不满，阿婧抬起头，顺着山的那头眺望，主人告诉她，过了那些山，就是广阔的平原，而过了平原，就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海。
在海的尽头，住着一条大鱼，鱼背上长着数百上千的小岛，岛屿上风景如画，男俊女靓，只有快乐，没有烦恼。
主人管那里叫做桃源。
主人对阿婧很好，除了没有自由，几乎对她的所有要求都是有求必应。
他们生活在一个神秘的维度，主人称这里为第四维度，在这里，时间是静止的，财富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同落在地面上的光，源源不断流动的水，取之不尽，也用之不竭。
主人修复她被火毁坏的容貌，弥补因为母亲放纵而变得残缺的理智，将她从一个人人厌恶的灾星，变成一个立于众生之巅的神女。
人们敬畏她，崇拜她，渴望得到她偶尔的照拂，倾尽所有，只为了换取一点点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好处。
美丽的容貌，华丽精美的衣裳，精致可口的美食，用之不尽的财富，不老不死的躯体，洞悉一切的能力......
世人所渴望得到，但是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阿婧都得到了。
除了自由。
上天是公平的，有所得必有所失，但是阿婧觉得，和自己得到得相比，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阿婧心里是这样想的，真心实意。
和阿婧截然相反，主人对自由的渴望如同一只被死死压制的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破理智的禁锢。
阿婧不明白，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放弃除了自由之外的种种好处，而去交换所谓的自由吗？
关于这个问题，阿婧不止一次地询问主人，然而，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主人宠溺阿婧，又嫌弃阿婧，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阿婧知道，有些东西，哪怕就是她翻遍天底下所有的书，都没有办法找到答案。
比如对于自由的定义。
她询问过很多人，得到千奇百怪的答案，然而还是无法彻底理解到底什么是自由。
几百年来，阿婧执着于这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主人或许还会同她争论这个问题，当过不了多久，他就发现无论自己说多少遍，阿婧都像是一个陷入沉睡的人，两人之间存在的代沟，让这个问题变成了一个死结。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失去耐心的男人拂袖而去，剩下呆呆坐在一旁的阿婧，反复将那几句话颠来倒去的仔细琢磨。
“失去自由，并不是说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将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自由是指，我们失去了对于自己的控制权力，我们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力，没有选择亲情、友情、爱情的权力，就像一个傀儡，灵魂无法彻底得到解脱。”
什么意思呢？
阿婧更加茫然，但是这个结就如同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吞吐不得。
于是她追了上去，死死拉住主人的胳膊，说什么也要得到一个答案。
或许今天，主人的脾气真的不好，先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吐出一句极其伤人的话。
“就比如，我不喜欢你，但却偏偏要忍受你在我身边，陪伴我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阿婧松了手，看着远去的主人，先是呆滞，然后面上多了几分惆怅，最后变成一抹无奈地苦笑。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严厉，甚至一如既往的温柔。
但是阿婧却听懂了被这句话覆盖了千年的真相。
阿婧遇到主人的时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那个时候，命如草芥，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卖来卖去。
活下去，成为了阿婧的目标。
为了能够活下去，自己可以有多努力？
阿婧仔细想了想，发现虽然过了这么久，但是那些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为了一口饭，她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了一件别人不要的破衣服，她可以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为了抢夺一个安稳的居所，她对一直照拂她的亲叔叔举起了屠刀。
看着死不瞑目的男人，阿婧没有丝毫害怕，只是冷着一张脸，将人给拖了出去，一脚踢下了河。
河里都是死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阿婧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愧疚，更多是开心与喜悦，从今往后，她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吃饱喝足，这只是欲望的开始，吃饱穿暖逐渐变成了吃好穿好，吃好穿好之后，又开始渴望更多的东西。
直到遇见主人。
主人欣赏隔壁豆子的魄力与智慧，隔着门，阿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伙伴，只要你答应，就能永享荣华，衣食无忧，尘世一切最珍贵的，都可以拥有，金银珠宝，美人珍馐，一一唾手可得。成为我的伙伴，你的苦难就会终止，前半生吃的任何苦头，都不用再次重温。”
豆子被他的话彻底惊讶，觉得对方大约是魔怔了，才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但是还没等他回答，门就被阿婧大力推开！
“开的条件那么好，不如由我来做你的伙伴！”
阿婧满眼贪婪地看着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似乎对方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大大咧咧地往前一站，挡在了两人之间！
“不，我不喜欢你，而且我也不需要女人！”
男人轻蔑一笑，淡淡拒绝。
而身后的豆子显然也对阿婧厌恶至极，原本拒绝的话到了口中，就改了主意。
“今天要是换成别人来求我，或许我还会答应，但是你，做梦！”
然而话音未落，豆子就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阿婧手中握着那把镰刀，看着脖子被砍掉一半的豆子，冷冷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同样惊愕的男人，淡淡一笑：“他死了，你只能选择我了。”
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这是主人对于自己的评价。
当初主人本想一掌打死她，但却被人拦了下来。
“我不喜欢她。”
主人话中满是厌恶，但无奈他上头还压了一个人，强迫将自己塞给了他。
“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女人足够心狠，也足够贪婪，你就像人的光明面，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她就是人的阴暗面，贪婪自私狠毒无情，她能做到你所不能做到的事情，你们才是最好的搭档。”
于是，阿婧留了下来，许多主人不愿意、下不了手的事情，都由她来干，两人虽然注定生生世世都要是伴随彼此，但是主人对于她的厌恶，却是无法消弭。
今夜，夜色不错，阿婧感应到了什么，默默地跟着那道人影跑了出去。
上山、下水，通过狭长的甬道，她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走进了那扇大门。
门后，有主人梦寐以求的自由。
欲望冲破了理智，阿婧知道，他必死无疑。
上头那个人十分喜欢阿婧，无数次问她，是否愿意成为这里的主宰。
“可是我害怕寂寞，一个人长长久久的生活在这里，实在寂寞。”
阿婧想了想，犹豫不决。
“哈哈哈，你怕什么呢？背叛的人没有好下场，他死了，你可以重新选择一个人，来陪你生生世世。”
对方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太过凄厉，震得阿婧耳朵发麻。
自己选择吗？
阿婧眼睛一亮，忽然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看一个人、陪伴一个人这么久，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的一切秘密，时间久了，还真有些厌烦。
似乎是笃定了阿婧的选择，对方交给她一把钥匙，告诫她，不要让自己失望。
这把钥匙所对应的正是这扇大门，就在刚才，阿婧偷偷用钥匙将门打开，露出了一条缝隙。
否则，一个数百年都没有逃离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找到这里。
伴随这大门的关闭，阿婧冷笑一声，门后不断传来主人的惨叫。
等天亮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除了少个人，自己并没有任何损失。
相信很快，自己就会拥有一个新的伙伴了！
阿婧无所谓地晃了晃手，白嫩的手指上，多了一根细细的蛛丝。
作茧自缚，人们为什么总是那样愚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