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小金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醒了过来。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查看,也没有出声询问,而是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因为行程日记中的第十三页写着——遇到危险,冷静是最好的应对状态。
这条准则绝对符合目前的处境,老猫头鹰的爪子仿佛还在眼前晃动,谁知道他把自己掠到了什么地方呢?巢穴?餐桌?都是有可能的,更可怕的是,饥饿的猎手绝对就在旁边。小金只要稍微吸气,就能闻见一股怪味——肮脏的羽毛和血腥味混在了一起。
“他在等待。”小金暗想,“爸爸说过,有的恶鸟不爱吃晕死的猎物。”
这时,饥饿的老耄栗走动了,他的爪子踩过碎枝烂叶,步伐缓慢又沉重。
“糟啦!”
小金忍不住缩紧了身子,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唯一的逃生办法,那就是孤注一掷,用自己的武器同可恶的食肉鸟斗上一斗!虽然他年幼个头小,但老耄栗毕竟很老很老了,如果光明正大地打一架,胜负还未可知。
“来吧,来吧。”小金给自己打着气,使劲闭紧了嘴巴。
老耄栗用他弯曲的喙推了一下小金,小金用全身的力气跳了起来,用喙尖啄向老耄栗的额头。
“呀!”“呀!”
小金愤怒的宣战声和老耄栗的惊呼声同时响起,随后,老耄栗像一只真正的栗子,翻滚着摔倒了。
“呼哧——呼哧——”
老耄栗和小金像两个工作中的风箱,不断喘着粗气。小金本来想乘胜追击,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样厉害,一次突袭就把力气用光了。
他戒备着,以防猫头鹰恼羞成怒,趁这个短暂的功夫儿,他还检查了信件——泥土、甲板、小吸血鬼、梧桐叶子,一样没少。
“还算幸运。”小金说。
奇怪的是,过了一会儿,老耄栗仍然趴在地上,翅膀摊开,微微颤抖着。
“这是怎么啦?”小金想。
忽然,老耄栗费力地翻过了身,露出了凄惨的模样。
他胸前的羽毛消失了,右翅的羽毛几乎少了一半,其余的也像破扫帚,凌乱不堪。小金除了认出他额头前的红印子是自己的“杰作”,根本认不出别的伤痕。
老耄栗抱怨道:“从我爬出蛋壳开始算,第一次这么狼狈。”
“还不是因为你想吃我?”小金大着胆子驳斥他。
“吃你?”
老耄栗慢慢地睁大眼睛,看起来仿佛惊呆了、冤枉极了,而后,他用短缺的翅膀敲着光秃秃的胸膛,痛心疾首。
“要不是我,你早就在厨房的笼子里,等着进烤箱了!”他重重地说,“我救了你,小鸟儿!”
大概老耄栗从爬出蛋壳开始算,也没这样生气过,他抖得更厉害了。
小金在心里告诉自己:“别信,只有行程日记是真的。”
但是呢,他还是动摇了,犹豫着问道:“你从什么危险中救了我?”
老耄栗撑着受伤的腿站起来,走向巢穴外:“你来看。”
小金离老耄栗远远的,走向巢穴外。现在他才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一个能住下狗熊的大树洞,到处长着黑色白色的蘑菇,散发着难闻潮湿的气味。
“嘘——”
走到树洞的裂缝处,老耄栗示意小金安静下来,同时,小金听见了来自树洞外的非常粗鲁的咒骂声。他用一只眼睛看向裂缝外,看到了一个背着猎枪的气急败坏的男人。
“他还没走。”老耄栗小声说。
“是猎人?”小金说,声音中有一丝很隐秘的恐惧。
“你知道的还不少,一般的小雏鸟可不懂,甚至会天真地朝猎人张嘴要吃的。”老耄栗非常难得地夸奖了小金,也听出了他的害怕,安慰道:“不用担心,人的眼睛啊、耳朵啊、鼻子啊,几乎全是摆设,他找不到我们的。”
“可是行程日记里说,猎人是最可怕的东西。”小金不解。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他们有一根会喷火的铁管。”
“那叫枪。”
“是么——当然了,不然还能叫别的吗?”老耄栗脸一红,推开小金,“别看了,小心掉出去。”
老耄栗和小金退到树洞中央,商量办法。在小金看来,目前有一个好情况,那就是老耄栗不危险了,但也有一个坏情况,那就是外面有个更大的危险。
唉,真愁人,虽然行程日记里写得明明白白,却没有对付猎人的办法,只有一个字——逃。
金先生曾说:“逃固然要逃,但一只好的信鸽,是不会让自己跟猎人碰面的。”
唉,真没想到,爷爷和爸爸走南闯北一辈子,也没碰见过猎人,自己工作的第二天就碰见了。
“他干嘛追着咱俩不放?”小金无奈极了。
“因为我是红枫林最大的猫头鹰。”老耄栗慢吞吞地说。
“哦?”
“具体来说,外面那位叫马特的猎人——还是叫马克——我记不清了,他不仅是个猎人,还算半个收藏家,他一直想做一个大鸟标本,而我——就是他的目标喽。”
“标本是什么?”
“这我不太了解。”老耄栗搔搔脑袋,“大概就是往肚子里塞些棉花啊稻草啊之类的东西。”
小金干呕一下,那滋味难受得没法儿想象。
他又问:“那我们能做点什么?”
“只有一件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