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

“你跪不跪?做错了事就得罚跪!”

我梗着脖子不吭一声,压下去起来,压下去了又起来

父亲没奈何地对奶奶笑,真是属牛的,太犟


“往后你妈给你买的东西还多,现在就抱那么紧做什么”

我缩在墙角抱着母亲离开前给我买的衣服,头顶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

我看了看他那条旧的,浅灰色的裤子,空空的裤管一晃一晃

偏了头不想再看


“爸爸,带我去看河灯,再迟就看不了了”

据说万人空巷,大半个县城都挤去那座七孔桥

那盏我做了一半的河灯,会经哪个哥哥姐姐的手放下

不知道为什么,组织放河灯的伯伯家姐姐突然就不让我参与了

任我当街捶打门板,鬼哭狼嚎


后来我远离家乡,暑假归来

彼时自以为是的我,听三代女人几句片面之言

就武断地断定

他不仅是一个不合格的的丈夫,还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一个不合格的儿子

莫名其妙地跟父亲起了冲突


“往后,往后,你就只能在墙上看到我了,相片往那儿一挂,想说话,我也听不到了”

父亲痛心地把手指指堂正中墙上空白的位置哽咽道

我扭了头买张票走了


再后来不停传来妹妹不服管教,他接连几次心情不好和人争执

直到生病,我也以为是父亲自身的毛病居多导致

抽烟,跟着县文工团到处表演拉二胡、吹葫芦丝

全是控诉


经过几次医院下达高危通知书

身体不再允许他四处奔波

父亲每隔几晚就等着我下班

隔了屏幕眉飞色舞地表演给我看


后来听说有次吹笛子出事,血喷了一笛管

终究是在家人的阻隔下,父亲断了这念想

那几年,电脑前没了父亲的等待

下班后的时间充裕起来


结婚生子,顺理成章

“爸,我生了孩子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却先给奶奶打了电话,你不怨我吧?”

“不怨,好,好,你仔细休养”

躺在医院里,我心满意足


“女儿,你......把孙儿的照片寄来我看看”

“寄回去时间太长了,我现在就传到空间里,你登了QQ看,这个快”

我全身心都关注着孩子

忽略了父亲讲话有些迟缓


彼时我并不知父亲已病入膏肓

他是个悲观的人,有一分苦就幻想成十分

可这一次是实打实地十分苦,我却没有辨别清楚


“女儿,你坐高铁、坐飞机回来,快,快......”

父亲约摸是糊涂了吧,市里都没通高铁,只一架货运飞机,何况县里

父亲的病真如此重了吗?


我回头望母亲

母亲顶着黑圈红眼说,还一日足月,你穿暖和些,去吧!

孩子我用奶粉喂着,你记得早些赶回来,孩子怕是一时不习惯奶粉的


春运刚过,票很容易就买到了

行程未过半,呼啸的火车上

电话那头父亲咬着后槽牙说:“我,我等不了了”

自此,再没了父亲的声音

手机里传来小妈、妹妹和伯伯姑姑们高高低低的哭喊声

我却只能跪在卧铺上,反反复复:“爸,你等等我,等等我”


踏入小巷,这个我不熟悉的新家,父亲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盖着纸钱

我想掀了看看,又怕扰了他清梦,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爸,大女儿回来了,回来了啊”


旁人狠狠拉着想要扑过来的奶奶,奶奶哭得直打跌:

“柜子上包了两支笛子,你爸爱得很,让他带了去吧”


屋外唢呐声中好似夹着清灵的笛音

恍惚间父亲爽朗的笑声响起

空留惦念

父亲,就带着你爱的乐器

随着这阵自由的风去吧

这次,换女儿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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