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话:你知道多少

东北话:你知道多少

          刘勇

      和女儿玩文字游戏,念了“他骑自行车差点摔倒,一把把把把住了”“小龙女来到杨过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说‘我也想过过过过过过的生活’”,忽然觉得语言很有趣,不觉想起了东北话。

      东北话是个特殊的存在,一个寝室八个同学,来自五湖四海,但是到最后毕业,全屋肯定都是东北话;几个主持人相聚,普通话都是A级,但是只要这一桌有一个东北的开始恢复乡音,其他的肯定都会随着;东北人都以为自己的普通话已经是A级,但是坐在火车飞机上,只要一张口,人家肯定分分钟确认,你是个东北人。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曾经和新疆人、西藏人、浙江人、湖南人、四川人、广东人在一起,但是无论喝了多少酒,共过多少事,我也没带着任何一点的外地腔儿,反倒是他们,南腔南调之下必会夹杂“拉倒吧,咋整啊,磕碜,埋汰”之类的东北话。

      我好像很多年前参加过普通话测试的培训,也得过普通话测试员的证书,自己是普通话一级乙等,虽然来自于严重的方言区,也就是《刘老根》《马大帅》那些个地方,但是不过根底里还是不错,毕竟是中文系出身,当年刚上班的时候也算得上字正腔圆,可是慢慢的随着岁数增长,说起话来越来越土,不但语音开始变化,而且用词也开始喜欢使用东北地方话,就是觉得得劲儿,舒服,张嘴就来,言语之间似乎还有一种“匪气”和“土气”,归结起来就是“接地气”。

      东北人很多地方平翘不分,不会读R,多加n,以e代替o,以iao代替ǖe,等等,z、c、s和zh、ch、sh搞不清楚,我回老家,别人会和我说,你在东北思大当老思啊,她在医院当护四啊,这算是一般般;还有的是l和r不分的,这在东北比较常见,比如扔(rēng)读成lēng,腐乳读成腐鲁,褥子读成玉子,花蕊读成花luǐ,吵嚷读成吵痒,大人读成大银,大鹅读成大né,高矮读成高nǎi,机械读成机jiè,……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如果我是现代汉语专业的,大概可以归结出很多的东北话变音规律,看起来像是一个个单独的东北话发音,其实是在一个大的系统内发生的变化,这一点就很奇怪。绝大多数的人们并不掌握这样的语音流变的规律,但依然会准确地发出东北话的读音。

      其实不只是读音变化,东北话的特点里面还有多民族融合的特点,比如满族、朝鲜族、俄罗斯族、蒙古族的语言融入到了东北话里,我们说起来很正常,但却不知道它的来历。先说说满语吧,我说几个词,看看大家是不是理解它的意思,这可都是正宗的满语啊:涸了话,乍吧,竟引儿,芋作,喇胡,邋遢,戈楞,哈拉巴,干吧愣子,咔持,勒忒,嘎悠,懊糟,奔儿喽头,堂朗子,鼠迷,甩剂子,沾包儿,秃露反帐,吵吵把火,东北人自带密码,一读就懂,南方人就只能呵呵了;再来句朝鲜语:防川,好像在珲春吧,地名,翻译过来就是“多柳河畔”,多好听啊,再比如俄罗斯语:“沙楞的”——加快速度;“嘎斯”——乙炔气;“笆篱子”——监狱……

      逢年过节的,东北话里的奥妙就更有意思了。比如过年时候东北贴的年画,大胖小子脚踏荷花手抱鲤鱼,只要还和荷花有关的,都可以翻译做“连(莲)年”,有鱼的,就是连年有余,带门的就是鲤鱼跳龙门,图的就是个谐音的喜庆,还有老鼠啃白菜、蝙蝠满天飞的,老鼠是“子鼠”,蝙蝠是“福”,意味着多子多福,升官发财的,这个似乎是近些年才被广东人借鉴过去,谐音祈福其实老早就是东北人的发明。年三十晚上,饺子要吃芹菜馅、韭菜馅、白菜馅的,取其“勤”、“久”“百财”之意;门前不中桑,房后不种柳,也是忌讳了“桑”即是“丧”,柳不产果实,“不子之树”。年三十晚上包的饺子最好没“褶儿”,就是没有“曲折”,放小鞭没着没响,那叫“平平静静”,往炉子里添煤不叫“添霉”,叫“添火”,正月里不买鞋,叫不买“邪”,给小朋友的钱叫压岁钱,其实就是压“祟”钱……你看,这谐音被我们东北人用的多广泛。

      婚丧嫁娶更是尽用其极,新娘子刚下婚车,要踩在红布上,叫步步高升,或者踩在马鞍上,叫步步平安,婚床上放把斧子,新娘子一屁股坐上面叫坐福,献上果盘,大枣栗子花生,叫“早立子”,“花着生”,舅舅给买个台灯,叫“救命灯”,嫁妆里被褥面儿不用“缎子”,因为怕“断子”,要用“绸子”,意味着“稠子”。丧礼里也不用“缎子”,也是要用“绸子”,同一道理,丧礼中逝者的衣服都没“扣子”,要用“带子”,表示后继有人的意思吧。

      现在的东北话,除了这些语言的趣味之外,被广为流传的,恰是没文化的一面,或者匪气的一面。“你瞅啥,瞅你咋地”七个字就是一场战役;“就你嘚瑟吧,小样儿”充满了嘲笑和蔑视,不过单纯地没有文化意义的东北话说起来没有什么味道,如果要说东北话的“匪气”,早些年最闻名的,莫过于“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那才是最地道的“土匪”话,可惜我们现在也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只言片语,比如在少数人口里还有的“踩点儿”“点儿背”“盘子亮”,这其实都是当年匪帮的语言。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一些,从一到十的匪话黑话翻译过来是:一叫“平头”,二叫“空工”,三叫“横川”,四叫“侧目”,五叫“缺丑”,六叫“断大”,七叫“皂底”,八叫“分头”,九叫“缺丸”,十叫“田心”,你看当年的土匪多可爱。他们当年为了避讳说出自己的姓氏,还利用拆字谐音的方式,确定了很多姓的说法,比如龙子龙——孙;一脚门——李;虎头蔓——王;补丁蔓——冯;仙人摘——陶;男女老——邵;里倒歪——谢;顺水子——刘;富贵荣——华;挂印封——候;灯笼蔓——赵;不会吃——魏;千斤子——陈……这些是不是也特别有意思?

      富贵荣手拿嘎拉哈,脚踩棉捂了,光着奔儿喽头,吵吵把火,乍吧乍吧,离了歪斜地往前顾涌,竟引儿往马路牙子上摘楞,这下占包儿了,卡秃噜皮了。请翻译一下吧……哈哈哈,那是说,老华手拿羊拐,脚踩棉鞋,光着脑袋,吵吵嚷嚷,哆哆嗦嗦,慢吞吞往前走,一不小心摔在路边石上,膝盖撞破了皮。

      方言,就是这么有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北这嘎达,就有这么一群爱咋咋地,你瞅啥瞅你咋地的硬汉子,也有着“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的弱书生,“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要是没了东北方言,会让多少东北人没了思念故乡的“引子”,那倒着实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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