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座位

夏日的早晨,五点钟起床来到校园,太阳懒洋洋地还在地平线上徘徊,它的金光还没有照上树梢,一阵凉风吹来,穿着短袖,露在外的大半截胳膊一阵哆嗦,立马起来一片鸡皮疙瘩,误判了早晨的温度,回宿舍换衣服?算了,进教室就不冷了。

一整栋大楼还在沉睡,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挤满了桌子,椅子,它们还在安静沉睡,一个人都没有,或者整栋楼还在清晨的安静里,我们的到来有没有搅扰它们?坐那里好,我和女伴开始选个合适的地方。

可是,我和她在教室里晃悠了多半天,还是没有坐下,转过来转过去,真是够难为,坐那里好?一个偌大的教室,能坐一百多人左右,可是我俩没地方坐了。从第一排一直到第七排,每张桌子上面都放着东西,有的是一张纸片,有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纸片上潦草地写着:此座位有人!可人在哪里,还在宿舍里安然睡觉着,这张昨天下课放置的纸片就给他占好了他想要的位子。

坐后面,真不甘心,我俩商量了一会,决定不理他,把过道边靠中间的第三排座位上的纸片收拾过,我们俩坐下啃起厚实的大部书上奇形怪状的符号、公式,定理。

渐渐地人来了,在身边来来去去,可那些奇怪的图形得眼睛不眨地紧盯着,费尽心思琢磨,我们俩一直等到老师进来上课,才抬起头来。课间休息时间,忽略过一堆堆怪异的眼神,还有在角落里的窃窃私语。中午休息时间,宿舍里自有明察秋毫的人暗自观察到滴水不漏,她详细述说着细节:上课前,有一个女的在我俩的座位前站了好一会,可我们俩没人抬头,她只好叹口气,拿走了放在桌边的纸片,坐后面去了。还有占了第五排座位的一个女的,她看见自己放的纸片挪在后面的桌子上,特意大声对坐在那里的俩男说:“咦,这两个小本子我们不是放在前面的桌子上,谁给我们挪地方了?”没人搭理她,她也只好坐在后面。

第二天,我们还是一大早到教室,不过今天不是第一名,教室里已经坐了两个男生,彼此笑笑。教室的前排座位上还是放满了纸片,昨天坐的位子,有人放了两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学生废弃数学本。两个本子挪到桌子边,我们继续全神贯注啃书,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本子被人拿走了。

第三天,我俩到教室,教室里的人多起来了,第三排座位有人,我们将后面第四排上放置的破本子挪到桌子边,以后第三、四排倘有人坐着,便去搅扰第五排。

某天,第三排座位上放的是两个大家伙,两只曾经包装过衣服的纸袋占着座位,这样的大家伙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办,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下来,两只袋子另作处理。头低下正和诡异的示意图歪缠,一只手伸过来击打起书边的桌子,抬起头来,是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我,脸上每一个肌肉都鼓满愤怒,她气狠狠地问我:“我的东西啦?”我笑着回答:“你的什么东西啊,我没看见。”我的同桌也坐起来,她微笑着指指讲台,两个纸袋竖立在讲桌上。她气愤地走上去抓走了自己的袋子,坐后面去了。

第三排座位这么邪道,此后没人再放纸片什么的占位置了,其它的座位还是在人走后留下一个不值钱的物件,替他占据着地盘。

有细心的人注意到我们的规律,询问我俩:“你们俩怎么不去抢第二排的位置?”我说:“我宁肯去坐最后一排也不会去抢这个位子的。”女友问我,为什么?

给我们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他眼镜后面常常浮满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却很意味深长,让你不容易辨识他是在注意,是开心,是赞赏,还是揶揄? 他的语言融进了自己的专业特色,善于变化目标,又善于转化注意,能因势利导,又能随机转化方向,真是一个长期修炼逐渐入门的高人。

某天他在课堂上提了一个问题: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他拿着点名薄随机叫了一些人的名字。每个人都很爽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有的人想要一个大的房子,有的人想要很多钱,还有的想要 升官,基本都是社会群体共同谋取目标。点到第二排这个女同学时,她的回答很出人意料,她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最大的需要是安全的需要!老师一愣怔,看着她停留了一会,想说什么终于又再没说,他又继续点下一个。我们怎能抢一个迫切需要安全的人。女友点头同意。

我也特意注意过这个最需要安全的女同学,她很瘦,瘦到骨感,但是不觉得她这样苗条有多好看,因为她脊背一直是弯着,不挺直,没有挺拔感。她的脸色也不好,通常女性脸色差,一般都是脸色很黄,没有血色。可她的脸色很奇怪,尤其在眼睛的周围,很明显的一大片於青,额头处淤青颜色最深。直觉她那里不好,是身体,还是家庭?

她也很用功学习。不过,常常会有关于她的话题不自觉传到耳边,比如,她对别人说,她一直穿在身上的套裙是花了好几百块买的。我特意留意了她的衣服,的确依稀可见质地、做工优良,买的时候价钱不会便宜,只是时间过得久了,颜色褪去,仿佛衰落的大宅院只有旧的破败,凋敝,没有光彩。

关于她的消息不停的传过来,她对人夸说她的头发是花了六百块钱,在市里一家最有名的理发馆烫的。我专门在她走过时看了·看她那花了我三分之二工资的头发,头发的确做的好看,然而我还是没觉得这六百块钱,将她一下子拔高。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身上本是有光有彩的,光与彩由身体内向外发散开来,即使衣着简陋,也难掩光华。假如自己身体不发光,是灰暗的,无论怎么尽心尽力装扮都是暗淡。所谓光华,其实就是一个人自身的生命力、也就是中医里常说的气血是不是旺盛,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否饱满、积极……,看人久了,可以对比出来。我也忽然想明白,为什么有些小说里记载的某些具有异常禀赋人能望气,他们能从一个人头顶上的气色能感知到他的身体状况,推断他的过去,预判他的将来。

三年的学习时间过起来真是快,一直抢座位,我的同学们不知怎么心里恨我,好在每天来来去去,不注意他们的眼神,浑然不觉,日子过得心安理得。

有一天,又在上课时间,我前排的一个女同学忽然左右摇摇摆摆的,老师也停下讲课,全场的目光都屏住,注视着她,坐她旁边的女同学伸出手扶着她,不要她倒下。我站起来,挤到前排,背起这个女同学向外走去,后面跟来了许多人,等穿过过道,来到大楼门口时,有人搬来了椅子,我放她坐下,有人扶她在椅子坐好,有人拿来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喂她喝,还有人在分析她晕倒的原因,天气太热,一到正午,36度的高温,应该是中暑;有人以为教室在楼最里边,空气流通度不好,是缺氧;还有的认为女生吗,早餐吃的太少,或者不吃早餐,可能是低血糖。也有人解释,自己是男儿身,不好意思接触女同学等等,不敢上前背;我站一边,再没我什么事,等这个女同学醒过来,好一些,有人陪她回宿舍休息,我们继续上课。

下午上课,一走进教室,感觉不自然,有点异常,嗯,和平日里的气氛很不同。坐下后,我前排的同学笑容满面夸我早上反应敏捷,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我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我很不习惯这样被人当面夸,客气几句后,再无多话。

关键时刻靠得住,我自己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我,什么是我能应对的,什么又是我无法应对的,只不过在勉力过着每一天。不过,临在毕业的当儿,让同学能对我的印象有点改观,掩盖住我抢座位的生猛就好。

其实,还是那个女同学说得对,人最大的需要,最基本的需要真不是足够大的房子,不是积聚很多钱,是安全的需要,是基本的生命财产的安全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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