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走过(三)踩踏事件

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村口槐树上的大钟又响了。队长神气活现。“全体贫下中农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晚上都到公社去看电影去,民兵队要安排好人巡逻,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        

      门缝里探出一个黄脸皱缩的婆婆。她本来是侧着身子仔细地听着,当听到这里,便缩回身到门内,轻关上门,气哼哼地说:“妈的Ⅹ,谁是阶级敌人?当年要不是我心肠软,收留了你大,你娃和你那穷鬼老子早被狼叼走啦。我们搞啥破坏,是把你娃淹死啦?还是挖了你祖坟啦?”当然,她是悄悄叨叨的。        牲口上了槽,老人上了炕,一些不知道电影为何物的村民便结伴去两里路外的镇上看稀罕。当然男人都带着一尺长的烟袋和板凳,女人头上顶一块手帕,左胳肢窝我夹着一捆泡软了的金黄的麦杆,手腕挂着草辫,边走边聊,边掐(编)着草辫。       

      电影是在一个学校操场演的,那儿和大戏园子差不多,只是不见戏台子和演戏的人,一个铁疙瘩卧在地上,正在发脾气,那声音大得惊人,它的屁股下伸出一条像牛缰绳一样的东西,一直连到树杈上,绳的尽头挂着一个梨瓜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很亮的光,比汽灯的光还亮。见过大世面的人。把它叫电灯。靠东墙上挂着一副白被面子。一柱亮光照在那白布上,便映照出一些穿黄衣服,戴红袖章的人,几乎全是姑娘小伙子,他们都挥动着一个红本本,袖子上都带着红袖章,喊着,跳着,流着眼泪。口号声、呼哨声和那叫做发电机的东西比赛似的嘶喊声,吵得这些看惯了大戏的人们不耐烦起来。 

       “台上的是疯子,台下的是傻子,看来老辈人说的一点不错。”    

    “你瞧,那老头旁边,那个干瘦干瘦的人,一脸的奸贼相,看把他骚情的,举个红本本摇了个欢,跟我家的‘黄骊’(狗的名字)差不多。我看他迟早要反的。”    

    “馍都塞不住它的嘴,再胡说小心被人听见。”平时,村里的报纸只有队干部家有,这些农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位副统帅的尊容。因此说起话来就没有一个把门的。    

    有人好奇地围着那白布转了几圈,还伸手摸了摸那白布,白布一个劲晃荡。“这么热闹的戏,怎么就不见搭的台子,怪!”        “这唱的叫啥戏么,既没有锣鼓家伙,也不见毛净,花旦,小丑,别看了,回家抱娃去。”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于是,他们蜂拥着向门口挤去,门口本来就不大,平时只能并排走两个人。这么多的人一挤,立时乱了起来,只听见有人哭喊:“踩着人啦”。人们一阵惊慌,前面的收不住脚,倒了下去,后面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向前去。慌乱中,我被挤到圈子外,靠墙立定,无论怎么哭喊都找不见父亲。只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惨白的灯光下,我分明看见有几个人被抬了出去。旁边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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