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四十）

从卫生间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三菜一汤。两只碗，两双筷子，他想起自己本还备了酒。

“愣着干嘛？尝尝合不合你口味？”围裙还系在身上，她从厨房洗了手出来，四目相对，难免仍有片刻尴尬。手够到背后扯开围裙，李娟笑道：“你看我，邋邋遢遢的。其实我的厨艺也就是三脚猫功夫，下回咱们还是外头吃合适。”

似乎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陆天明挤出笑容，“你坐你坐，忙半天了。”

于是便面对面坐下来。空气变得安静，两个人低头默默扒饭。从前人们说所谓“家的味道”，陆天明还不能十分体会，一个人太久，某些感觉便会迟钝——未必是真的迟钝，更多的可能是一种自我说服和自我保护。可是这一刻，随着味蕾一起被打开的，还有心里的某个开关。一股暖流从不知哪个方向涌出，盈满了全身。

这和刚才的血脉偾张不同。

他放下碗筷，扒了半碗而已，到底是做不到放下刚才那件事。

“看来真是我高估自己了。”她还是笑着，站起来要收碗，“害你没吃好。”

他要拦她，下意识拉她的手，她的手便又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很好吃。”他讪讪然。

“舍不得一顿吃完，留着晚上热一热。”这样泄气的软话，倒教对面的人平添许多无可奈何。

“屋里有点热，不然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封闭的空间里，人常常会失去正常的判断，她脑子里乱得很，她想他也应该一样。

“好，好。”再这样下去，陆天明也有如坐针毡之感，忙不迭地应着，又去帮她拿包开门。

没有挽着胳膊，甚至都没有并肩，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陆天明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其实正中午外头更热一些，也没什么风，太阳在头顶照着。李娟忽然觉得身后空了，停下来回头，他气喘吁吁抓着两瓶冰可乐追上来。“歇歇吧。”他指向柳荫下的长椅。

隔开一人的距离坐下，李娟理清了思绪，慢慢说：“刚才的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情之所至。这很正常。是我个人的原因，没有怪你的意思。”

“是我没控制住……”他又陷入了窘迫，从来自诩君子，然而今天显然非君子所为。看来冰汽水对他没什么用，眼见的又一脑门子汗。李娟开了包纸巾塞他手里，“陆校长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她抓了抓他的手，在他手背拍了拍。

“开慢点。”季红从车窗向外望过去，几十米开外看不太清另一个人的模样。“把车停到前面宾馆院子里，你打个车回家吧，我等会儿自己要用车。”她嘱咐好司机，然后下了车悄悄向那片柳荫靠近。

躲在不远的一棵树后，是他？她捂住了嘴。

也还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但两个人的手牵在一处，似乎在聊些什么。不太像什么了不得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但母亲脸上的神情却是难得的愉快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