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年来薄似纱

过年了,多少带有一丝新鲜和感动;年过了,留下的只是寡然无味的落寞。

物资匮乏的时代,春节是开放的,带有族群的性质。经过一年辛辛苦苦的劳作,微薄的收入支出春耕春种的物质,偿还掉外欠的债务,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因为多少有点结余,年终岁尾了,出于对举家付出的奖赏,除夕晚上每家都会置办一点平时舍不得花费的“奢侈品”,作为餐桌上最吸引人,也是最耀眼的食品,一则是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一则寄托着美好的心里期许,一则是对传统佳节的庆祝。

散落的村落,尽管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院,但在除夕晚上,在各家团团圆圆地吃完年夜饭之后,不是大门紧闭,而是四门大开,喜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登门道贺,辞旧迎新。别看平时省吃俭用,对自己十分的克扣,但在除夕晚上,家家户户都表现出极度的大方,竭尽所能地把好吃的都端出来款待来宾。如果有小朋友,磕头赚压岁钱的游戏是肯定要玩的。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一阵欢笑一阵欢笑从屋内飘向四方。欢声笑语伴随零星的炮竹声,一切是如此的祥和。完成了一些仪式性的活动之后,大人们都会围坐在一堆柴火旁,叙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情,畅谈着农事的安排。青烟袅袅,细语绵绵。守岁、接年,虽然没有什么盛大的场面,但一份虔诚的守护,让活动具有了庄严感、神圣感。新年到来,走亲访友,“大锅饭”的热闹就成为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论往昔有什么样的不顺、不快,随着旧年的送走,新年的到来,一切都被尘封在思想的深处。虽然不懂得大道理,但他们都明白生活要往前看才有希望的理儿。芥蒂不在,壁垒消除,“化干戈为玉帛”,你帮我助,和睦相处。

物质和精神构成人的整体,当物质贫瘠时,精神占据的份额自然增多。虽然称不上崇高,但没有掺杂太多功利性的坦诚,让以邻为壑、鸡犬相闻、“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描绘的景象更多止于文字的层面,在现实找不到生根发芽的土壤。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科技的提速,把人们的生活带入快速行驶的车道。当告别了吃了上顿没有了下顿的苦日子,人们不再为生活所囿。按理说,既然没有了生活之忧,当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事精神和情感的耕耘。可是,毕竟人的个体是有限的,当大部分的时空被物质填充之后,所剩的用于安放精神的场域就越来越少。这种时空的变化,不是可视的、可闻的,而是一种隐形的、不可触摸的。虽然无形无色无味,但释放的穿透力却是巨大的。散落村庄中袅袅的炊烟从现实生活变成了文学的抒写描摹,逢年过节的走亲访友让位于手指和屏幕,速度与激情的碾压,让传统的质朴与敦厚失去了存在的时空。“庭院深深锁春秋”,是有形的隔离,但逢年过节仍然可以飘出欢声笑语。毕竟,厚重大地的滋养,让纯真不退。而随着双脚告别大地,由双脚感受大地的温存变成触碰冰冷的钢筋水泥,原有族群式的居住格局被打乱。“天大地大,四海是我家。”传统的生产模式和生活模式在工商业浪潮的冲击下,慢慢失去了框定力。快节奏生活节奏的碾压,超负荷生活压力的逼仄,迫使人们只能在物质攫取的路上急速前行。

当空巢、留守、大后方成为社会的高频词之后,传统的世态人情也就随之失去了原有的古香古色。而聚少离多的时空横亘,不知不觉在人与人之间堆砌起一道道隐形的墙壁。传统的成功学让位于时尚的新的成功学,即使偶有谋面,占据话题主导的不是无话不谈的嘘寒问暖,而是寒暄过后比房、比车、比票子。而当发小情、手足情被数字成功学取代,原有维系人际关系的纽带就慢慢变得脆弱;而当忙成为人生的主题词,物化后的人情就变得越来越淡。筒子楼中行色匆匆陌生人表情的冰冷,高宅深院的威严外溢出的神秘,当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主色调时,亲情、友情很难再用主观的感受去触摸,更多已经被具象成冰冷的数字。于是,“富居深山有远亲,穷居闹市无亲朋”也就成为见怪不怪的常态。

多元文化的冲击,科技文明的发展,维系社会的情感网络在世风俗雨的侵蚀下已经锈迹斑斑。传统居住格局和生产模式的被改变,从陆地走向高空的对面不相识的左邻右舍关系的组建,使温情渐渐被矫情取代。大红灯笼高高挂、烟花炮竹响云霄是佳节大典喜庆的表征,可是随着南来北往行色匆匆过客的增多,它们所蕴涵的原始况味也就慢慢失去了味道。在一切皆有可能的当下,物质从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有限的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抒写,有形的物质固然是一个重要的标识,但以有涯之躯掘无涯之矿,多少有点聪明人做傻事的嫌疑。社会在发展,我们应该与时俱进,但不是意味着要抛弃过往的所有,重新建立起一套价值体系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限的生命历程,如果行走的太快,会遗落下一些宝贵的东西。如果那样,在老之将至时,只能让人生平添更多的遗憾。(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陈士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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