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八九）

傍晚，小区门外，牵着小黑走。有一位老太太，正牵着一只狗，那狗走在路边的草地里。两只狗走近的时候，两个人相互靠拢。她说她昨天才搬到这里，她说这里的草地就这么点大。刚好，自己要带着小黑兜一圈，就邀请她跟着转一圈，那样一来，这里的草地就不会是她认为的那么小啦，她欣然答应。

她说她原来住在山边上的，因为拆迁，因为孙辈要读书，才搬来这里的。她陪着外孙在这，外孙这两天出去了，她刚好完成了搬家。外孙念的高中，离这四个地铁站，每天早上出门，每天晚上回来，就她们祖孙俩。这外孙从小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老头八十年代来到这座城，现在剩她独个和子女在。

她旧住的那地，估摸得过上五六年，才能搬回，我说：到时你可以住新房啦。她笑一笑：你觉得我还能搬回去住吗？我点点头。她笑一笑：我都这把年纪了。你有多大年纪？将近八十了。那一点问题没有。她笑一笑：不做这个指望咯。那就把新房留给子孙去享用啦。她笑一笑，这大概正是她所想到的。

就这么着，两个人牵着两只狗，走一路，话一路。外孙还有一年半高考，她会在这新地方住上一年半，这就是她眼前所见的。我们从那大超市边上过，她说这里买东西很方便的，她说她在这附近转悠总不至于走丢的，因了这个超市在。我听了，笑一笑。我们从那花街边上过，她看上去蛮喜欢的样子。

我告诉她，我们走过的这片草地算是街边公园来着，这惹她又说起她的旧居来：那可是在山下，很大一片绿地。是的，这儿跟她说的那，没得比，那儿空气也好，这里街边车来车往。她接着又调向，说起那个地方的不是：那儿有很多餐饮，很多的油烟机，到了点她就得把门窗关紧，要不全吹进来了。

很有趣的一个老太太。走到了南门外，她认出来了：昨天搬家的车，正是从这进小区的。她说她原来有一个大冰箱的，在旧房子里，不知怎么搞得，当时设法搬进去了，这次怎么也搬不出来了。算了，就扔那了。她的家具什么的全搬儿子的厂里去了，她凑合着，沿用房东屋子里本来就有的那些家具。

那是。我跟她讲了个小故事，在这小区里，有一次听到一个房东在跟房客讲电话：你怎么可以把我摆在房间里的沙发给扔掉了呢？那，下次你们搬走了，我不又得置办，又要花一笔钱？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是个女的。可以猜测：人家觉得自己的沙发什么的来得舒服，顺带把视为垃圾的给扔了。

走进了小区，走到了幼儿园边上，看见了眼前那几栋楼。她问那楼的东西南北向，告她：这楼是东南-西北延伸的。又问：你的阳台，能不能晒着太阳？她说能，到了下午三点，阳光都跑进了客厅里来了。得，知道她那房的方位跟我的一样，告她：你的阳台对着的是西南方向。分开，识多一位邻居。   

走到了山的高处，歇息一下，大口喝水。然后有点迷糊：是该沿着先前计划的下到仙湖去，还是干脆一路下坡去到北门，又或者原路返回？包背起来后，脚走起来后，上了原路。这有一个诱因：先前遇到三个小伙子，走在前面的那个在说，这路让他想起来他们老家，他老家山里，到处是这样的小路。

他是停在那里，掉头回来朝另两个说的。有一位边走边跟另一位说：山里面，就得有一条这样的路，才有山路的感觉。那些台阶路，感觉像是在爬城里的楼，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所说的，刚好与自己先前的感受相类似。这会听到，觉到喜欢。忍不住联想到：很多的感受，不说出来罢啦，其实是相似的。

在原路上走了一两百米，看到了太阳从山边照射过来，很美的样子。停下来，将这画面留存。然后，就在那一瞬间，自己调转了方向，放弃了走原路的打算。走上了大路，也许去北门，也许去仙湖，暂时不定。走着走着，见到了岔口处，自己已经选定了走仙湖：在某个台阶的地方，可以捡一些栎珠子。

在那个前往莲塘和仙湖的岔口处，自己独自走上了那条暂时没有人在走的路。在上次遇见那些珠子的地方，自己可以乘兴地弯腰、勾头，伸手捡起。每一颗珠子都显得这么可爱，让自己看到时，觉到一分欢喜。反倒是在那一小片地方，见到太多这样的珠子之后，自己不免犯起难来，必得做一番取舍。

一面弯腰捡地上的，一面抬头看天空，想要辨识它们来的地方。看到了，那树头正有无数的小点点，那些小点点落下到地面，就是让自己心动的珠子。小点点的背后是蓝天，蓝天里有一个小点点在移动，那是一只鹰在翱翔。举起屏幕，将那些小点点捕获，将它们身后的那片蓝天捕获，最好还有那鹰。

后面来人了，起先是一两个，然后是一队又一队，往前走吧，把先前装在裤兜里的珠子放进塑料袋里，一把一把地。往前走吧，时不时还回头看看那掉下珠子的树，时不时地还勾头看看地上是否有那珠子。一位小伙和一位姑娘从身边超过，那姑娘弯腰在地上捡起一颗珠子，回过身来问：这个能吃吗？

她将珠子捏在右手的指尖。笑一笑，没有回答她。那你捡来干什么？我刚才看你捡了一袋子。乖乖，她什么时候见到，我怎么不知道？我觉得好看，就捡了。可以串珠的。她把那颗递过来：给你。摇摇头：不用。我倒宁愿她喜欢这个，捡回去做个纪念。我自己已经捡足够多了，无需加上递过来的这颗。

那会，她穿了件红衣的。她的同伴停在前面等她，她再弯腰在地上捡了一颗又一颗。我刚好能够补充解释几句：这个煮熟了，或者炒熟了，可以吃的；这个，可以做豆腐的。我停在那里一会，看她捡，看地上的珠子，看后面的那些树。很难分享给到别人遇到这些珠子时的那份喜欢。看到她捡，也喜欢。

后来，在那个右手去庙左手去别处的岔口，我选择了去别处。先前，我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形，我跟在后面，想要偷拍一张他们两个入内的画面，一直未能。他们去了庙那边，大多的人去了庙那边，我想看看这边的景象是怎样的。这一路，少有人走；这一路，地上的一些种子，一再地吸引着自己停下来。

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透过林间，能够见到一片蓝天，能够见到装饰着蓝天的那些云朵，那些云朵的样子挺好看的。装饰着蓝天的，还有那高高翱翔的鹰，那个小不点在空中游弋的身形，显得是那么高雅。边上，时不时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她们见不到我，我见不到她们，这样子独自行走，很美。

又遇到了人，又回到了人流之中。回头看不到自己先前走过的这段路了，很高兴先前走了这么一段。在那个高处时，自己曾经迷糊，自己曾经不知往哪里走，彷徨之后，还是走了预先要走的路程，还是见到了预先想要见到的栎珠子，在见到那些栎树之后，自己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是的，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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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