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是大学开学的日子。赵如雪看着蓝色的天空,让心飞进大学校门。那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场面呀!一定要比我的高中校园大上几十倍,三五成群的来自五湖四海的男男女女昂首挺胸英姿飒爽的步入大学校门,他们风华正茂,谈笑风生,个个脸上挂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泪水顺着瘦削黝黑的脸颊倏倏地流下来,悲怆、迷茫、无奈、孤独、失落像荒野里飞来飞去驱之不散的蝇虫吞噬者她的心灵。
“妈妈,我出去转转,我得找个地方上班赚钱。”如雪不得不鼓起勇气,擦干泪水,骑着自行车下了山。
她转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张贴招工启事之类的信息,她犯愁了。是啊,改革开放十年了,这个偏僻的山区还是很闭锁,除了庄稼有模有样地一片繁盛,再也看不到一点繁荣的迹象。男人们大都到外地打工了,女人在家照顾孩子老人,耕种着庄稼。想想在县城的中学,公路上人来车往,市场上物品丰盛,买卖的人们熙熙攘攘,大大小小的工厂门口经常贴着招工启事。可家乡竟是这样一番萧瑟景象。一个小小的工厂已是凤毛麟角,一些不愿意出远门的庄稼人想进工厂上班还得拖关系送礼,哪里还能等到厂子自己招工呢?
她在路边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往家赶。回家是上坡路,很累的,要先运足力气才行。她看到一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姑娘骑着自行车向她走来,后座带着一个纸箱子,用棉被蒙着,对着她吆喝“卖冰棍儿来!”,她摇了摇头,姑娘又远去了,山路崎岖不平,姑娘像在车座上跳舞。她想想自己也可以啊,只是今年天已经渐渐凉了,卖不了几天了,明年一定早早出来打听一下去哪里打货,一个夏季能赚不少钱呢。又想怎么好意思吆喝,她小声模仿一下:“卖冰棍儿来--”自己笑了起来,紧接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滚滚落下来,冲刷了笑容,哎!我是不是疯了?我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天地!
一辆载满了木料的货车吱嘎一下停在不远处一个工厂门口。她刚才经过那个工厂,看到院子里一边是码放整齐的木材,一边是乱七八糟废木料堆。有两个男工在院子里干活,这里应该没有女人干的活。如雪当时想。可不多一会儿就出来好几个女人,都穿着脏兮兮的罩衣,带着口罩,她们开始卸车。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搭伙抬木料,可是看起来还是女人多,她们不得不两个女人合伙。抬了几趟后,她们看上去很累,想休息一会,车上的男人大声吆喝“快点!”她们又不得不继续抬。
她站起来,双手弹打掉坐在屁股上的尘土走上前去。本来她是很怕生的,几乎从来没有主动和陌生人说话,即使家里来了客人,她也总是在家人的催促下才能腼腆的上去打个招呼。可今日不同了,她长大了,她要找活儿干,她要赚钱给妈妈治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她来到车跟前,看着工人们抬着一根根剥光了皮的树干往厂子里面走。“肖家庄模具厂”字样的木牌挂在门口的水泥柱子上。
“你是干什么的?”站在车上的老板模样的男人对着她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你是厂长吗?”如雪上前一步怯怯地问道。
“嗯,什么事?”
“你们厂里不招工人吗?”
“不招!”厂长冷冰冰地说。
如雪感觉像被人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她扶着自行车站怔怔地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像一个乞丐,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宴席而自己只有咽口水。
“姑娘,你帮俺干会儿活厂长准答应你!嘿嘿---”一个胖老婆调侃着说。
“闭嘴!快干活!”厂长怒喝道,其他工人哈哈大笑着。
如雪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可又觉得胖老婆说的话也许是个法儿,老人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看看自己穿着时髦的连衣裙,长得又没她们那么壮实,厂长怎么会要这么一个人干活呢?可是她相信自己能行,别看她瘦,她很有力气的。
她支稳自行车,走上前去,说“来吧!给我!”刚要搭上手抬,从里边出来的一个高个子青年阻止了。
“别开玩笑!”他跟那个胖老婆说,然后自己摘了手套,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如雪的裙袖,拉到一边来。
“别听她的。”他似乎还有话说,用身体挡住如雪,似乎说“稍等”,然后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几棵烟卷,扔给厂长和一个男工。他长吸了一口烟,才问道:“你想在这儿干活?”边说边用手套背面擦脸上脖子上的汗。他穿着一件蓝色晴纶背心,一条灰色长裤,都沾满了汗水和灰尘。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光,随着手套擦来擦去,扇动起一股汗酸味。个子足有一米八以上,膀大腰圆,皮肤黝黑,满脸的粉刺疙嗒。他说话很认真,不像是戏弄,眼神里有一种关切。
“嗯。”她两手按住车把,眼睛无目的的盯着,她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去看眼前这个魁伟高大的年青人。
“你是哪里的?”
“将军山。”
“多大了?”
“十九。”
“以前在家干嘛?为什么要出来干活?女孩子不都是在家织毛衣刺绣什么的,不出来干活吗?”
“刚高中毕业,那些我不会做,也不想呆在家里。”
“你高中毕业?”年青人吃惊的问。当时农村高中毕业的很少,初中毕业已经算不错了。
“你这么瘦能干这种活吗?又脏又累。”他停了一会又接着问。
“她们能干我就能干,我在家里什么活儿都干!”如雪感到有点委屈,倔强地绷着嘴,大拇指使劲地来回搓着车把。
“你会会计吗?”他话锋一转,眼睛一亮。
“没干过,不过我可以学。”如雪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眼睛里充满了自信。
“咦,我跟厂长说说让他招你过来干会计。前些日子他跟我说过。等会他问你会不会记账你就说会,啊!”他弯下腰,凑近如雪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
如雪一阵激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问“行吗?我不会啊怎么办?”
“没事的,那些账很简单的,不管你会不会他都要跟你交代怎么做,一说就会了。他才小学毕业,以前都是他自己记。”他仍是压低声音放慢语速说。
他说完跳上了车厢,跟厂长低声说着,厂长不时地转过来看看如雪。很快厂长从车上跳下来,招呼如雪进了厂里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空荡荡的,又脏又乱。一张写字台上散乱的放着几本大大小小不同的账本,还有没用完的学生作业本。桌面上满是灰尘。靠门口处有一张很旧的木茶几,茶盘茶碗也东一个西一个的放着。里面还有没有喝完的茶水,都结了一圈褐色的茶垢。一个汤碗里还有吃剩的方便面汤料,几只苍蝇围着它飞来飞去。墙边有一套五组的旧沙发,罩着紫红色的绒布沙发套,座位中心已经塌陷。
厂长示意如雪坐沙发,她没坐,那么脏怎能坐得下。她只等着厂长问话。
“你的情况刚才肖伟已经告诉我了。你会记账?”果然他最关心的是这个。
“嗯。其它的活我也能干。”她想万一厂长对她记账不满意也不要辞掉她,她可以干别的活儿。
“嗯,其实记账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咱这是小工厂,养不起专业的会计,咱们厂里的人都要一人当两人用啊,哈哈。你记完账当然不能闲着,厂里很多活啊。”厂长点燃了一颗烟,脸色变得祥和起来,“刚才那个高个子肖伟,厂里的电工、机械维修什么的都干,这些活儿没有的时候就和其他工人一样干活,反正不能闲着,我有时间也上车间和他们一起干,我开车进货送货谈业务,还得记账,哈哈。”
“那么,厂长,我的工资是多少?”如雪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这却是她最关心的。
“哦,咱们厂一直实行不了计件制,小工厂嘛,形不成流水线,都是日工资,凭良心干活,男人一月六十,女人四十,你刚来,先三十吧,一月后看情况再涨,你看怎么样?我嘛,本来还不想招人的,能忙得过来就不会招人,招一个人就得负担一个人的工资啊!今天你找上门来了,哎,也不知道肖伟怎么了,极力推荐你呀!切!这小子!他不会----”厂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
如雪感到厂长好像在卖弄人情,因为自己他不得已负担了一个人的工资。她有点不服,心想:我又不是白领工资,有朝一日你会明白今天招了我有多值!
看到厂长笑了起来,她也不紧张了,她说:“厂长,你招了我一定不会后悔,我一定会比他们干得更好!况且,你的厂子还要发展的,以后一定需要很多像我这样的—知识分子,他们会给你带来更高的效益。”虽然她知道自己也算不上知识分子,但当地的农民都称呼读了十多年书的为知识分子了。而且她知道人们都喜欢听到好的预言的,做企业的更喜欢。
“哈哈哈,是的,我的工厂还要使劲地发展呢!你就好好地干吧!”厂长果然十分欣喜。
如雪就这样成了这个小工厂的一名工人。她认认真真的记账干活。说是会计,其实就像肖伟说的,账目简单的很,她很快就学会了。她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车间里和工人一起干活。肖伟成了她的师傅,给她派活儿并亲自教她。看起来他在厂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车间里的一切都由他安排,怪不得厂长也听他的建议呢。他总是笑咪咪的,像一个温暖的大哥哥,家里的哥哥好像也没有这么关心她。有一次如雪工作的机器坏了,她对着在车间另一头的肖伟喊:
“伟哥,机器不转了!”
全车间的人都奇怪地狂笑起来。肖伟很难为情的笑着走过来一边看机器一边说:
“以后别这么叫!”
那怎么叫?车间的工人都喊他大伟,他们似乎都比他大,又都是一个村的,很熟悉的,如雪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叫,他看起来比哥哥还要大,那么叫多不礼貌啊,叫哥哥吧显得过于亲热和娇嗔,于是就叫“伟哥”了,又礼貌又时髦。
“就叫大伟好了!”他对着机器说。
“这么叫,他们笑什么?什么意思啊?”如雪不解地问。
“没有什么意思,都是些神经病!”肖伟转过头看着如雪笑着说。
可是如雪还是没有叫他大伟,也不叫伟哥了,以后有求他的时候就走过去拉他一把叫“喂!......”
如雪很快熟悉了厂里的一切,当这一切成为常态,她又陷入了痛苦的思念中。
这天,如雪一个人看烘干炉。烘干炉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填燃料,并按时查看温度计使它保持恒温,白天黑夜不断人。如雪只看白班。
烘干炉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这里远离车间的人机喧嚣。她坐在炉膛前的一个矮凳上,一边看着呼呼发声的火苗一边想:如果爸爸在,他会经常过来看我的。她想象出爸爸来厂里看她的画面:她转回头,突然看到爸爸就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他可爱的女儿,亲切地叫一声“小雪”。啊,原来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爸爸没有死,是他们搞错了。
可是她看到的是空旷的工厂大院!爸爸是真的走了!再也看不见他了!她转回头来把头埋入胳膊,泣不成声。
肖伟正好路过,也许是特意过来看她,正好看在眼里,他感到很心疼。记得当初如雪在厂门口,她穿一件淡绿色碎花的连衣裙,扶着自行车,静静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马尾辫在后脑勺高高的束起,微红的椭圆脸上有一丝或明或暗的笑容。她的身后是一片绿色的田野,一条不宽不窄的土路向高处和远处延伸,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的那一带连绵起伏的山脉,肖伟觉得这就像某一部电影的一个特写镜头,只差一段旋律优美的主题曲。她那么美,简直就是从电影上下来的明星啊!当时他就心动不已。看到她真的成了厂里的一名工人,可以每天都能看到电影明星,他高兴的心里痒痒的。
于是他一有时间就围在如雪周围,帮她看机器,加机油,帮她搬运木料,清理废料。如雪只是觉得自己是学徒期,肖伟只是不放心她而已,可是厂里其他人早已看出肖伟是喜欢上如雪了。只是如雪总是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应该高兴才是啊?她到底怎么了?他也不是一次看到她偷偷地掉眼泪。只是一发现她就马上擦干眼泪装出笑容,肖伟也不便问,女孩子嘛常常为了一件小事就流泪,这很正常。可是事过之后还是应该快乐的呀?她可是整天没有笑容啊,即使笑也很勉强,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丝一般的笑容一闪即过。不过这样也很动人,像初春的太阳,虽然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却足以使花儿开放。
肖伟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等她哭完。她又转过头,这次是想看看有没有被人看到,却正好看到屹立在她身后的肖伟,眉头微锁,满脸疑虑。这次没法伪装了,刚才哭的出了声,眼泪还没有擦干净,眼皮和鼻尖都像擦了一层胭脂红红的,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肖伟看迷了,眼里湿润了,不知道怎样开口和她说话。
她站起来往炉灶里添煤,肖伟过去,攥住了她拿着煤铲的手,她便松开了手,由他添,等着他问话。
“你怎么了,我看你一直不开心?有什么事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他添了几铲煤,看着炉膛里呼呼地火焰问。
“我,我想我爸爸!呜---”她再也控制不知自己的感情又哭起来。
肖伟急忙转身双手按在她颤抖的肩上,睁大了眼睛问:“你爸爸怎么了?”
“出车祸去世了!”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哦,那是你爸爸啊!哎,我们都听说过。原来那是你爸爸啊!哎!好人不长寿啊!”肖伟连声感叹,也落泪了。那时候车少,车祸更少,因此,一旦有个车祸事故便能震动整个县,成为乡人口口相传的话题。
肖伟轻轻地搂住她。“哭吧,哭哭心里舒服一些。”如雪哭了一会儿,真得感觉舒畅了不少,便轻轻推开他,有点羞涩地低着头坐下来。
肖伟也在她身边坐下来。“听说你还考上大学了?”肖伟又问。如雪的遭遇四乡八疃家喻户晓。原来那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就在眼前!如雪点了点头,并把自己放弃上大学的理由告诉了肖伟。肖伟也为她感到惋惜。
“人的一辈子指不定要遭遇什么,可是即使天上下刀我们也要硬着头皮受着啊!”肖伟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我感觉我快要熬不下去了!开始的几天总感觉爸爸出差去了,早晚是要回来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啊,心里好痛啊!”
如雪说着又落下泪来。
“哎!是啊,血浓于水啊,爸爸的离去就好比你身上的一道伤口,虽然早晚会愈合,但是总要疼些日子的。为了妈妈,你得挺住啊!一个人的生命对自己或许不一定很重要,可是对于至亲的亲人有多重要啊!所以,一定要珍惜生命啊!如果爸爸九泉之下有知也不愿看到你整天这么伤心的。“如雪听他说话的确像一个大哥一样给人温暖。
几天后,如雪在办公室记账,厂长走了进来,简单的打了招呼后厂长坐到了沙发上,显然是有话要说。
“小赵啊,跟你说个事啊。”厂长笑眯眯地说。赵如雪停下手头的活儿看着厂长嗯了一声。
“我猜的没错啊,肖伟真的喜欢上你了。他可是眼界很高啊,一般的女孩看不上啊。看来你是真的打动他的心了。哎!这么大的小伙子还腼腆呢,他自己不好意思提出来,托我当媒人呢!”
“厂长,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如雪羞红了脸。不过她也说的是实话。
“咦,都这么大了,可以谈谈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早晚的事。先谈几年互相了解一下嘛。肖伟这个小伙子人品很好啊,又聪明又能干,关键是好脾气啊,女孩子嫁了他享一辈子福啊!
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嫁到这儿一方面离家近,另一方面上班方便,多好啊!他家庭条件也不错,父母种菜园,一年收入过万啊,上面六个姐姐加上妈妈七个女人,人称七仙女。嘻嘻。姐姐们都出嫁了,就这么一个男孩,以后所有的家当都是你们的。你可不要担心他是独子会娇惯坏的,人家父母会教育子女,女儿们个个很孝顺,这个儿子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但是并没有宠坏啊,也很孝顺的,抽空就帮爸爸妈妈种地。其实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了解一些了,不用我多说是吧?”
“我还小,我们差五六岁呢!”
“只要你们有感情,年龄不是问题。嗨嗨,我不会当媒人,能吹能聊的,我可说的都是实话啊!其实我也感觉你们俩很般配的。”
“你跟他说吧,我真的不想,我只把他当大哥。”
“你是看不上他吗?”
“也不是啊,反正、哎呀......”如雪很难为情的笑着说,希望厂长能理解她。
“哈哈哈,好吧,他托我我总得把话说到了,是吧?你先考虑考虑吧。”厂长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办公室。
肖伟在车间里早就看到厂长进了办公室,知道他是给自己当媒人去了,便一直盯着办公室门口,一看到厂长笑眯眯的出来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怎么样?她说什么?”他激动地问。
“看把你急的,反正话是说到了,没答应也没说不喜欢,女孩子嘛很含蓄的,又不是那种很泼辣的女孩。就看你的了。”厂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撇了撇嘴,似在激励又似在意味有点难度。肖伟信心满满。
如雪回家把这事说给妈妈听,妈妈却满口答应,跟厂长一个口气。妈妈现在就有女儿这么一个牵挂,她有了好的归宿自己哪一天突然离开人世也没有遗憾了。
车间里,肖伟比以前更勤快地围着如雪转,厂里工人似乎也都公认了他们的关系,时不时地开他们的玩笑,不过都是善意的。如雪觉得很难为情,总是讪讪地笑着,可在肖伟眼里那都是深情,是朦胧的爱意。如雪想直接挑开,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肖伟好像也没有给她说明的机会,只是帮她干活,没什么啊。心想顺其自然吧。
冬天来了,白天时间短了,下班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回家的路很少有人,两边的树木阴森可怖。在妈妈和肖伟面前她总是很轻松地说没事,不怕,还是那段路,不过是天黑而已,而当她在路上骑行时心中总是充满了恐惧,总是怀疑会不会从树后突然窜出个坏人来......
有一次半路上自行车链子掉了,她不得不下来按上。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山路很颠,更容易掉链子。对付这个小故障,她已经很熟练了。她不忘从纳物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块鸡蛋大的石子,放在身边,便开始安装。她下意识地望四周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远处的人家已经亮灯了。这时看到一个男人骑车过来,她立即抓起了石子,站了起来,准备防卫。
“怎么了,小赵?”是肖伟的声音。如雪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随即又感到松了一口气。手里拿着石子机警地做着投掷的动作僵在那里。
“怎么了?”肖伟已经来到如雪身边。原来是虚惊一场。
“链子掉了。”她沮丧地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肖伟看着她把石子收起来放到纳物筐里,笑着说:“这是干什么呢?防身啊?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给她装好了链子。
“不是说不怕吗?就能逞强!”肖伟责备她说,“你不知道吧,我早就暗中保护你了!你放心吧。”
如雪又诧异又激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在月光下犹如星光一般灿烂。
“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其实没事,你不用来的。”她讪讪地说。
肖伟摘掉了脏手套,一把抱住了如雪。他感到她还在颤抖不已的身体,怜惜不已。如雪很不习惯,但是刚才的惊吓使她浑身无力又寒冷无比,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和力量。肖伟低头去吻她可她使劲地把脸扭开了。随后又挣开了他的怀抱。
肖伟楞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们推着自行车一起往前走。寒冷的北风刮着荒草发出簌簌的响声,远处公路上稀稀疏疏的车灯一闪一闪的,犹如他们迷茫的爱情。
“你回家吧,别往这边走了。我快到家了。”如雪恳切地说。
“小赵,过几天去我家玩玩吧,我爸妈和姐姐们想看看你。”肖伟的语气充满了渴求。
“他们看我干嘛?”如雪其实明白这就是肖伟表白的一种方式,让家人看看不就是要确定关系吗?
“你知道的,家里不断有人给我提亲都被我拒绝了,我说我已经有了,就是你!他们想看看。”
“我不去,我只把你当大哥,当朋友。你还是该相亲就相亲吧。我早就跟厂长说了,难道他没告诉你?”
“那你是看不上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嘛?”
他显出很沮丧的样子,“即使去相亲我也不会看上任何人,我心里都是你!”
“反正我不去!我回家了,你也回吧。”如雪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肖伟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骑上自行车慢慢的跟在她身后,直到看着她进了村子才返回。一个冬天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