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像父亲 刘翔

  每天总是习惯早醒,也习惯早起;早上打开房门,在院子外走一走。若无其事,又若有所思。

  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我父亲。不仅仅是生活的习惯,动作,语言,神态,甚至对周围事物的看法,出奇的与父亲一模一样。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感受彼此的想法,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交流,便默契达成。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我跟父亲没有生活在一块,一年也难得回家几次。但每一次回家,总听左右邻居说我越来越像我父亲。开始没在意,甚至有些反感这种说法,总觉得父亲过得很“窝囊”,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农村耕地种稻,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目光短浅,还特别的吝啬,思想守旧……

  我怎么可能会像他呢?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想我将来绝对不可能像我父亲那样,呆在农村,在贫穷中挣扎,过得如此的“窝囊”。其实在我更小的时候开始,我印象中父亲总是板着面孔,从来没有笑容,甚至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总是指挥我在家里完成各种各样的家务活,稍大一点点,就开始跟着他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农村劳动,捡猪粪,打草结肥;春耕播种,栽秧除草……打麻,砍芦苇,挑泥筑堤坝,从春耕到冬修水利,无处不在,无事不做,那时我身版瘦小,父亲从不吝惜,当我很累时,想偷懒时,想消极待工时,只听到父亲一句:“农村伢子都是这样做的,你不一样吗?”。

  父亲的语言透露着命令,这就是规律,不容我反驳,我也不敢反驳,但在我心里始终不服气,始终不愿意跟着他这样辛苦。其实那时我特别无助,特别想哭,但是我没有哭出来,心里在暗暗流泪,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家庭?还有这样一个父亲!希特勒法西斯一样。我甚至怀疑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从长相,身材,皮肤,到五官,我都特别像我母亲。我也特别喜欢我母亲,常常在闲暇之余,总能跟我讲起她很多很多关于她年轻小时候的故事,我也常常被母亲的故事所感动,觉得妈妈漂亮、聪明、贤惠、能干。但在家里,我母亲又总是斗不过我父亲,自然而然,什么事情,我都铁心站在母亲一边,不管母亲怎么看,我自认就是母亲最大的帮手。

  我十分反感我父亲,觉得他冷酷无情,还很笨,做事呆板,从来不知道用方法,更不会投机取巧;连农田里做事,都要比左右邻居的都好,要做得他要的那种好(接近完美),做的干净(几近无瑕)。自然而然就辛苦很多,这些辛苦大都是要去我帮忙而成,有时候他坐在田垠上,歇息抽一支烟,还不忘指挥着我做东做西,甚至训斥我那些地方没有做好。那时我真想丢掉手中的活不干了,甚至想离开这个家,跑到一个自己认为的快乐世界。记得后来还真的跑了一回,是母亲四处寻找才把我找回的。那次母亲并没有责怪我,只是告诉我想要有出息,就必须好好读书。我永远记得母亲说过的那句话——养崽不读书,如当养只猪。

  记忆中始终对父亲充满敌意,有些不喜欢他,当然感觉他也不喜欢我。记得有一次,父亲卖了家里养的一头大肥猪,一大清早回来,跟妈妈买回来一些做衣服的布料,还给我妹妹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卡,我什么都没有。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心里在想: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稀罕的,我甚至对妹妹都不喜欢了。我认为家里有什么好事,仿佛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不呆在家里,不想看到我父亲。每次放学,我是不会立马回去的,总是想方设法在外面玩,在路上逗留。如果不是实在饿的受不了,我会在外面玩到很晚。有时候也会改变方法,早点回去,吃点饭,填饱肚子就溜出去了,生怕被父亲看到。然后跑到芦苇荡中,与小伙伴一起玩耍,还可以骑村里的水牛,那是多么欢快呀。看着日暮之下的洞庭湖,如《童年》歌中情景一样,也遐想水的尽头是否也住着神仙?我以后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等到晚上回家,总是挨骂挨打,即使这样我也愿意,后来我就习惯了,家人都习惯了我这样,父亲也懒得打骂了。

  随着弟弟的出生,父亲更加喜欢弟弟,再后来有了小妹妹,爸爸越发喜爱。常常心思嘀咕:弟弟妹妹你谁都喜欢, 为什么就偏偏不喜欢我呢?因此我也越来越看不惯父亲,尤其讨厌父亲抽烟喝酒的样子。甚至跑到奶奶面前打小报告,列举爸爸种种劣迹,还罗列出许许多多“罪状”;比如:在左右邻居面前都是笑哈哈,可在我的面前从来都黑着脸,每次板着个冷面孔,还经常打骂我…

  渐渐的讨厌起我父亲来,我与父亲始终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与父亲也越来越疏远,越来越陌生。

  我也瞧不起父亲。读初中、高中以后,回家最多就是问他要一次生活费。记忆中不曾跟父亲有过多交流,他也很少问及我的学习以及学习成绩,我也懒得跟他说,还是尽量躲着他。记得有一次放月假回家,照例是问父亲要生活费,父亲半天才从衣兜里掏出两块钱。我接过钱,只听见父亲怯怯的说了一句:这是今年上半年买农药化肥的钱。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在我面前变得如此的“低调”,当时我都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接着又听到父亲说:“你——暂时先拿着这一些,唉,等有钱了再给你,你省着点用吧”。这有点让我想起《白毛女》剧情面的一段,父亲就成了那个“杨白劳”,我就是那个“黄世仁”,每月过来收“租金”。父亲给我钱,天经地义,他就是欠我的。他这样畏畏缩缩,在我心中的那种威严一下子荡然无存,现在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可怜兮兮的。心底却没有半丝的同情与怜悯,反倒觉得此刻父亲的无能。当时我兄弟姊妹四个,父亲要撑起这个家,确实是很艰难的。可我当时也无法理解,觉得父亲没有我同学的父亲那样“有能力”。既没有能力,还一幅凶巴巴的样子。看到他此摸样,不知不觉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然而就在当天下午,我在码头等船时,远远看到父亲挑了一担化肥从江堤上走来,后面跟着最小的妹妹,妹妹欢快的步伐,伴随着父亲压弯的扁担节奏,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那压弯的身躯,如同《骆驼祥子》里的画面,这是我的父亲吗?顿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涌出。回想起住家时的点点滴滴,每天最早起床的是父亲,最晚睡的也是父亲;春种秋收是父亲,最辛苦的依然是父亲;衣服最破旧的,仍然是父亲。说心里话,家里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父亲担当,从没听父亲叫过苦;反倒是越发觉得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

  生活的压力会改变一个人,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听长辈们讲,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帅气;皮肤也很白净,文质彬彬的。我从没看到父亲的这一面,也感受不到,也不可能感受到,总觉得父亲土气,而且越来越老气横秋——头发有些白了,连胡子也白了,额头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常常紧锁的眉头,中间有了两个明显的两道竖纹,眼神中也变得越来越迷茫…

  我开始同情起父亲来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越来越糟,弟弟妹妹都要上学读书,所有的担子都压在父亲一个人肩上。我也开始慢慢变得能够理解父亲了。在那个年代,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有什么办法?我可以选择跟很多的同龄人一样,弃学务农。然而,即使我务农,又能改变吗?还不是跟现在的父亲一样。记得父亲那时常跟我说过的这句话——千万不要像我这样,努力读书,争取走出农村吧。

  若我去读书,是不是太自私自利?但不读书,又没有其他好的办法改变家庭的命运。怎么办?我该何去何从?那时父亲总是鼓励我,你必须努力读书,再苦也只是我这一代人苦,不能让你们下一代也跟着苦……“反正我们都苦了,也不在乎多一点点,苦多了就不觉得苦了”。后来我经常也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坦然面对。

  那时我也常常睡不着,不仅仅是在思考家里的未来,还要思考弟弟妹妹的未来。我必须给弟弟妹妹树立一个榜样。理性告诉我,唯一改变家里贫困的办法,只有有读书,而且必须是努力读书,才是出路。多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当时的选择是活动的睿智。等我考上了大学,父亲才扬眉吐气,后来才有弟弟妹妹相续从农村读书走出来,爸爸妈妈说了一句经典的话——前面的乌龟爬开了路,后面的乌龟跟着爬。

      从此,路在自己脚下,一切要自己学会去面对,不管是风风雨雨还是艳阳高照。农村孩子具备不怕吃苦的能力,所以这些人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很多孩子都有出息,有的成为国家的栋樑。

      回忆是一段段的,我也是一段段的记录书写。刚才看到有一个表叔在我的空间里留言说,父亲为了我考大学,一个乡下人进城跑长沙、韶山等招生地,只要他想到的地方,都会为我去打探消息。一个人连县城都没去过的泥腿子,可想而知,他那时的艰辛…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才慢慢地读懂父亲,也慢慢地理解了父亲。父亲的形象慢慢在我心中呈现出来,也高大起来。我总是默默无声的,以尽可能的多承担一些家里的农活。也就这样,我父亲才有时间去外面找人、找关系。试想一个湖区的老农民,能有啥关系!又有谁能给他面子!现在想想当时的父亲在外不知遭受了多少冷遇和不屑。尽管如此,但每次都能够从父亲淡淡的言语中,深深地感受到他所说的“值得”。是呀,有什么比这孩子的出息更加值得的东西呢?在农村贫困中,孩子能够考上大学,就是给他莫大的欣慰与鼓励。

      只有当自己独立生活以后,才真正体会到父亲口中所说的“值得”二字。这值得的背后是劳碌的汗味,是整日奔波的苦楚,是背负家庭负担的心酸,也是盼着孩子成长成才,希望的甜味……

      其实这些生活的压力,像大山压到大多数成年人身上的时候,谁都不敢停息,谁都不能逃避!如在农耕中的水牛,就被一根小小的绳索牵着,即使一身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只能一辈子辛苦;看父亲也一样,即使有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气,也要努力为之。牛有一个软软肋,鼻子怕痛,而父亲呢,也有一个软肋,一生很短,怕贫穷。直到自己面对这一切又无可奈何时,才在一声声叹息中认命,即使表面平静,背地里早就是涕泪纵横了。父亲是那头老牛,如今我也是一头牛。那时候我心里特别的可怜父亲,也担心父亲。人若不到一定阅历,是读不懂生活的;不经历一定的人生苦难,是领悟不了什么叫生存与平淡的境界。从这时起,我跟我父亲之间,已经开启了心里的同频的交流。

  父亲是个典型的实在人。他踏实做事,任劳任怨,从来没有怨言,执着与坚定是父亲最突出的性格表现。记得那些年,国家实行包产到户,我们家人多地多,又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所以农忙季节总是比别人做得慢,做得迟。爷爷奶奶家有两个叔叔,两个姑姑,搞“双抢”劳动,他们总要比别人快,有时候甚至提前一个星期完成。奶奶有时候也喊叔叔、姑姑过来帮忙,但他们总是有怨言迭起:自家的活都累死了,哪有力气帮他们呀。父亲却从来不去要求他们。即使每天起早贪黑,十分疲劳,仍能坚持、再咬牙坚持!他很能够理解弟弟妹妹的苦衷,常常说:“年轻人,哪个不喜欢玩,哪能吃了这么多苦。”他总是处处都让着弟弟妹妹。以至后来,爷爷奶奶家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父亲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去做,从不责怪弟弟妹妹们,也从不多言其他。自从叔叔姑姑先后成家以后,爷爷奶奶的赡养,父亲总是第一个负责起来;还经常教育我们,不管在外面有多忙,都要抽空回家看看,要看望爷爷奶奶。这就是中国人的孝道,这也是做人的本分。后来小姑姑家的条件也不富裕,父亲总是从各个方面去关心,去帮助,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家也并不宽裕。若要问他为何,他说:“长兄如父。”是呀,这种情怀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是如此。若跟现在的年轻人讲这些,他们也无法理解,毕竟独生子女很多。可能很难感受到兄弟姐妹的这种亲情,我还真的希望国家鼓励生三胎,不然以后的孩子没有叔叔伯伯,分不清姑妈姨妈……这是后话。

  父亲的这种担当,也一直影响着。弟弟妹妹的什么事情,我总是惦记着,处处呵护着,关心着。七姑八姨的人情往来,都是我在张罗打理,维持着这份亲情。

  父亲做事踏实是出了名的,他特别严谨,追求完美。他常常说:“慢工出细活。”其实只要问起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我父亲,他做事专心致志,做一行就爱一行,爱一行就专一行;早年他就是种田能手,还是稻谷的育种技术专家,常年被聘请到很多地方做技术指导。现在说起他当年的成绩,父亲还扬溢着自豪感。他种的菜园,搭的瓜棚,植的果树都是全村最漂亮的,连路边的杂草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被村民交口称赞。平时休假回家,父亲就拉着教我如何浇水施肥,果树怎么栽培……关键的技术都一五一十的传授(重点环节还用笔记录下来,下面还划上扛扛)。我也乐于接受,仿佛我就是他的接班人。这又让人想起:“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的场景。其实在农村又何尝不是这样“村庄儿女各当家”,或者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

      此刻觉得父亲还有一特点,就是比较人性化。当时是生产队队长,处处以身作则。为了集体的事情,即使是亲人既不护短,又不包庇(现在回想起来,无非就是参加集体劳动的时候,照顾安排一点轻松的活。)那时候每一个劳动环节都很辛苦的,偶尔有点轻松的事,也每双眼睛都盯着,能照顾谁呢?想想父亲那时也挺难掌控的。所有抱怨父亲的,都是来自家的弟弟妹妹、堂弟堂妹口中。在公事上父亲原则性极强,从来不搞半点特殊照顾。可回到家中,对弟弟妹妹却是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与体贴。记得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想别人。那个时候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慢慢理解:就是要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舵过得,船才过的”,做事才能够顺风顺水。由此可见父亲的原则性还不是那么教条,更不是那么死板,想想蛮有人情味的。如今的我也是这样,总是考虑我所能顾及到的每个人,总是把为数不多的几两“碎银”,盘算着计划着用。家里家外需要帮助的亲人,支教点那些贫困的留守儿童…一件衣服新旧好多年(参加同学聚会,总是被嘲笑刘老头),生活上几近吝啬鬼。这也许就是我小时候,认为父亲的小气或者抠门吧,现在却在我身上重现了。

  记得有一年冬天,那天正好是父亲三十六岁生日,那时他是队长,村里要建一个仓库,他主动叫上我大叔叔还有一个村民,三个人去河的对面运几百斤生石灰。那条河是沅江的主航道,在我们家这段有一两千多米宽;即使冬天,这里也是水流湍急。来来往往的货船很多,主要是运送芦苇的绑船(主要有两三艘大型动力机船绑定在一块)。绑船芦苇一般都堆积得很高很高,远看都像一座山在水上航行。芦苇上搭有瞭望台,有人航行指挥。当父亲他们用小木板搭成的船返回的时候,有一艘这样的芦苇绑船,直朝他们冲过来,几个人拼命想划开,无奈水急浪大,冲击波太猛最后还是被撞翻了。我大叔叔和那位村民平时水性就好,他们立刻跳到河里游开了。只有父亲紧紧地抓住那辆村里的装满货物的板车(农村常用的运载工具,当时用来拖石灰的),一只手努力想抓住芦苇绑船边。当绑船的大夫(驾驶员)看到求救的父亲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交通事故。瞭望台的师傅人由于连续的工作,特别疲劳,刚才睡着了。后来叔叔与那位村民也先后被救了上来,三个人总算有惊无险,平安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听妈妈有点责备爸爸:

  “我一大早就喊你莫去,你就是不听噻,赶紧喝一碗红糖姜水。”

  父亲打着喷嚏(因为河水冰冷,浑身湿透)解释道:“这么冷的天气大伙都只想在家烤火休息,哪个想出门做事?我是队长要带头。”

  “还要抓牢那个板车,不知道丢掉啊,看你笨死了。”

  父亲慢慢地把他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看到船他看到绑船撞过来的时候,叔叔另外那个村民先后跳到了河里。父亲不会游泳啊,当时他特别着急,手足无措。绑船碰撞到小船的那一瞬间,那个板车的车把,把父亲高高抛起,可我父亲手还死死地抓住板车,本来可以松手,人就可以落在大船板上,安全不会落水。可一放手,板车上的货物就会被水冲走,但那可是村里修仓库所需的物品,村里的财产呀。为了不让板车冲走,父亲只能一手握紧车,一手抓牢大船,身体在河水里… “你又不会游泳,万一被水冲走了呢?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命大!”

      回想起这事,当时我也觉得父亲好笨,为了那点东西,命都不顾了。但现在不这样认为了,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和担当——倘若当时是我,也不会丢掉…

      父亲平常总是积德行善,他常说:“任何事都有因果”;教育我们要诚实待人,知恩图报。他自己总是身体力行,为感谢乡邻的关心与帮助,他总是亲力所能及的为大家做些事情。常常用他的一些所谓的“法术”为村民免费治理一些古怪的病,或者是“小病”;我到现在还是不太信他的那“一碗神水”。通常是点起三柱高香,一手端水,一手拿香,在那碗水上来回划动,口中还念念有词。有时用嘴含水喷在患者痛处,有时也让患者喝上一口。奇怪的是,那些人几天就好了。我就纳闷了,居然还真的好了。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很差,这种方法还真的治好了无数人的疑难怪病。现在想起我仍然觉得不可思义,问他何故,他总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是师父传的,你不信就学不了。父亲有了这一手绝活,少不了十乡八里的人慕名而来,父亲总是乐于而为,我也不认为是迷信

    突然发现父亲身上有一股独特的亲和力。对待邻里乡亲,特别的上心热情。村里的大小事情,他都会亲力亲为。而且父亲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加上父亲读了一点书,村里的一些红白喜事,也会经常请父亲来主持。有一次看见父亲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既有道理,语言又接地气,比起一般的乡长、局长发言还要实在精彩得多。每次都会赢得无数的掌声与喝彩。遇到乡邻之间闹矛盾,父亲总能和谐的化解;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会请父亲去主持大局。每次回乡时,都能从乡亲们洋溢着幸福的脸上,感受家乡的和谐与温暖。也许是有了像父亲这样的众人,家乡才越来越安宁与幸福。一个乡村,一个地方,若能有一个这样的一群人,处处凸显出正能量,就能带来一方的平安喜乐。

        现在,我也秉承这种观点,在我工作与生活的单位与小区,我始终是善良的人,微笑待人,诚实待人。熟悉的人们对我的称呼也从“小刘”到“刘师傅”,再到现在变成“刘嗲嗲”。前年我申请到新化县的贫困山区支教,深深感受到那里的贫困,尤其是看到有些特别贫困家庭孩子渴望读书,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便慷慨解囊,力所能及,资助了多名贫困的孩子上学。用我父亲朴实的话说,这叫积德。其实我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有多高尚或者伟大,仅仅只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做人的一种责任,不图名不图利;其实能够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也是以种快乐。这些点点滴滴中始终有父亲的影子,因为平时有父亲的教导:“乐善好施,宽礼待人”;还有“是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父亲又是个感情丰富细腻之人。他见不得可怜的人与事,为此他常常叹息不止。他若是无能为力帮助到,显得比别人更痛苦,常常见他一个人呆呆地在一旁抽烟,如同一尊雕塑。只有那一缕慢慢从指尖飘起的烟雾,漫过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才有一丝声息。眯着的眼睛里尽显无可奈何,有无限的惆怅,好长好长的时间都让他无法释怀。

  不知从何时开始,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父亲都说给我听,不再像从前那么样以命令的口吻,反而是轻言细语了。与其说是与我沟通,与我商量,还不如说是自我的对白。因为父亲的很多观点与看法,我觉得特别在理和可行。父亲懂得风水,会看相卜卦,会盘六十甲子,逻天干地支……他谈天说地,如同是大哲学名家般。此时的我则像是认真听课的学生,此时对父亲崇拜极了。他每天总是坐在家里的大板桌上,写着他各种各样的“秘诀”。我也偶尔也坐父亲的对面,盯着他写字的模样。特别的认真,特别的专注,感觉那老花镜快要从他鼻尖上掉落,他却浑然不知;写完以后还反复审查,反复修改。我有时候在想,你写这些有什么用呢?

  有一天我好奇带上了他的老花镜,一照镜子,发现和父亲特别特别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亲以前的衣服我正好合身,鞋子的大小也正好合脚。是否也预示着我要接着他走过的路努力向前呢?

  现在的父亲越来越老了,也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每次回家,远远的就能看到他欣喜的眼神,虽然没有多余的话语,我能感受到父亲殷殷的期盼。自从母亲去逝以后,父亲越发显得苍老了。每次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神,怕牵出他内心的脆弱。往往就是简单的:父亲,我回来了,或者我走了。其实每次离开家,都想拥抱他并大声告诉父亲,爱您。

  这样的话总是卡在喉咙里,又被咽回去。只有默默无声的离别,其实我在想不说父亲也许也懂;正如他没说我也会明白。

      有时也会偷偷摸摸看父亲写的各式各样所谓“秘诀”:有语言文字,有风水八卦,各种各样,应有尽有。以前我都认为是迷信,特别是那些阴阳玄学……最让我佩服的有:他对文字语言的研究,他说地方语言当中有很多是原始语言,普通话无法诠释它的本质含义。这些语言在人们的日常交流中口口相传,也不用记录在书本的文字中。比如湖南话,当中的地方语言各式各样。只有生活在当地的人才深爱其中每个字,每个词的含义,每一句话的意味。比如:“摔亩”“瞟学”“没得卵味”都是典型的原始语言。现在是这么讲的,一万年以后还是这么讲。如四川话、东北话、广东话……还有黄道吉日,方位第次,礼数人情等等,每次都会让我着迷。

  父亲很注意传承中的精华,特别是在农业生产中的观天象,他总是能够灵活的看问题。天象的变化时干,地方的差异因素是支,他能够大至预测来年的风水与收成。我在迷信中慢慢的明信,又从明信到相信。不知不觉也开始认真学习天象日象,不过越学越感觉深奥,这六十甲子是咱们老祖宗但智慧的结晶。古人总结的日出日落,一年四季在更迭当中,出现的相同不同的自然现象。如农历五月十三,这一天相传是关老爷(关羽)磨刀,磨刀就要磨刀水,应该要下雨!常言——不怕五月十三落,就怕十四断雨脚。农历谚语是五月十四一定要下雨,否则,天遭干,对农业生产极为不利。洞庭湖去年就变成了洞庭沟,今年更加严重。

  父亲对自身健康也有他的见解,他不认为生命在于运动是科学的。假如这句话成立,那些天天运动的人就会长命呢?是不是所有的农民都普遍长命?恰恰相反,这些人并不命长。看动物世界,那些跑得快的,善于运动的,都不长命;乌龟却能够活到上百年。所以他认为适当运动才是最好的,或者说快乐的心情,快乐的生活,更有益于健康。他常常推销他的茶酒理论,颇有新意。“如人若多日失眠,精神不好,萎靡不振,用酒就管用,炒几个荤菜,把酒喝成微醉,就能好好入睡,人的生物钟第二天就正常了”。他认为:药疗不如食疗,食疗不如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做调整。你看妙吧!

  难怪我搬了新房子,我父亲送我一套丰富漂亮的餐具,意思是自己可以捞到吃的,比起那些“生火碳盆”要实际多了。也或许就是衣钵相传吧。

  也正是这种耳语目染,就潜移默化,一代代传承;一个家族,一个地域,一种习俗,一种文化,就自然而成啦。这些观点我只有在父亲这里听到学到。这些都是他平时认真观察生活的结果……

    想起早些年一位记者写过放羊娶媳妇生娃再放羊的故事。当时读这个故事,觉得这样的人生太无趣,思维平庸愚昧且无知。怎么就不想着去改变呢?同情这放羊娃的同时甚至想骂那父亲。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好呀。清新的空气,纯粹的村庄,没有世俗的虚假,多安逸呀,也多惬意呀!此时还有点羡慕这放羊娃了。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其实我们农村生活就是这样的循环。

        也许现实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在这座大山的之下,谁没有被愚昧无知的自己吃尽苦头,谁又没有被现实打击过?只是面对现实生活表现得无可奈何罢了。在世俗中,想逃避,想回归却怎么能回得去……

        又如鲁迅先生笔下的人物——闰土:小时候的闰土,多么天真可爱。他们在下雪天设下陷阱,教迅哥儿要怎么才能捉到鸟。闰土展现了他生活丰富的一面。他们在西瓜地里守猹,闰土像一个勇士。拿着自己的武器,勇往直前,腰挺得那么直,心又是那样的阳光开朗。他们的生活与成长与我们小时候很相似。小时候的心里没有贫富之别,没有阶级之差,还唱着《我是公社小社会员》,天天神清气爽的,还真的认为自己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没有忧愁也没有烦恼;从未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讨好卖乖。长达后,不知不觉变得世俗啦,复杂啦!正如闰土长大了,成了大人,结了婚,有了孩子,他不得不扛起一家人的生活。为了生存,为了家人,我们都不得不去拼搏,不得不在老板面前低着头,拉下脸,甚至不得不卑躬屈膝……。

        不过三十年过去了,我总是怀念童年的时光,心里的“闰土”早已经变成现在自己希望的人物,闰土的父亲跟我的父亲一样,还是那样世俗吧。常梦现一幕:也高兴着大喊:“喂!闰土哥,——你来了!”

        自己就在他们中间,一手牵着闰土,一手牵着父亲。一群孩子在草地上打滚,在细雨中奔跑,享受着这本该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幸福。

  一天我带上他的老花镜,一照镜子,发现跟父亲特别像。是的,父亲以前的衣服我正好可穿着,鞋子的大小也正好合脚。这双鞋的大小,是否也预示着我要接着他走过的路努力向前呢?

        现在父亲越来越老了,也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每次回家,远远的就能看到他欣喜的眼神,虽然没有多余的话语,我能感受到父亲的期盼。自从母亲去逝以后,父亲越发显得苍老。每次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往往就是平平淡淡叫声父亲,我回来了,或者我走了。其实每次离开家,都想大声告诉父亲,我爱您。

  其实每当我看到你所写的那些秘诀时,我不仅看得懂,看得明白,因为您的思想早就写满了我的心。

  每次来去,走在童年的小路上,感觉熟悉又温馨,如这明媚的时光里,感受夏季的热烈。这里养育了我的童年少年,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脉。这是我的故乡,可能也将是我的归宿;不要以为这里偏远而成为淡忘的理由,相反,这才是我心中的一片净土。风尘仆仆,我将归去。人总是从起点到终点,过程是不断迂回曲折。水深不可测,天高不可攀。特别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一生可能不停地折腾,来来去去还是很难改变命运。当人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感觉抵得过万千虚无的理想。此时此刻你就会悟到什么是普普通通,什么是平平淡淡。经历到这一层次的人,才算悟透了人生的第一重境界。回首我走过的人生历程,如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把我父亲的人生形状与我的放在一块,几乎相似!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如今品尝了外面生活的味道,心也累了,特别怀念童年的时光。有人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是的,我该回去,回到童年的故乡。

  故乡是因为有亲人的思念,也是因为有厚重的爱而牵挂,常常在夜里梦到——这里有远离城市的喧嚣,有安静的树林,有清澈的小河,有一望无边的芦苇;但凡有细心的人,就能看到小河流淌着欢快的乐章,芦苇荡起悠扬的舞蹈,人们总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故乡,让我心里总是呈现一幅祥和的美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这里男耕女织,虽然都是平常百姓,不问家长里短,都是我很熟悉的生活;虽然日子是平平淡淡,现在回想起来特别有色彩,有温度,有画面感;这寥寥的炊烟,飘荡着柴米油盐的香气。原生的土地,沉淀着我一生的爱。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生活,也接受这里的风土人情的洗礼,退出了虚伪,摘下了面罩,显露出孩子般的微笑。你若在此,能不看淡了许多,轻松许多?心如静水,还在乎得失,去追逐名利吗?

  人啊,是一边成长,才一边成熟;一边前行,才一边观看;一边思考,也一边接受;不管你走多远,永远走不出父母关注的目光, 永远走不出亲情的纽带,永远走不出家乡父老的期盼。

  故事在日子渐渐的过去中续写,不问曲折起伏,不问将来,只有以后回忆今天时,在酒里感受那份绵长的亲情,父母的爱,高耸在记忆中的顶端,会心的呐喊——父爱如山!

  想起有这么一段话:

父亲很穷,只给了我一个梦;

梦想很大,只给了我一条小路;

小路很长,只给了我一个起点;

起点很低,却给了我向上的方向!

感谢父亲!给了我生命的力量,给了我生活的勇气,给了我希望的翅膀。

当初看不起父亲,如今我却努力想活成你的样子;我总是觉得父亲的今天,一定就是我的明天!我已经走过自己的中年,直觉告诉我:我会越来越像您。

                          2023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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