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被称作天下第一神眼的大理寺推丞马瞎子现在伤透了脑筋。
前日,京师发生离奇命案。福王家的次子永延,在打猎时离奇身亡。
据王府家丁描述,那天永延王子带领三十四名从人,正在追逐一头野猪。永延王子挺弓策马在前,六名精锐武士劲装拥随在后,其余人众四散包抄,把野猪团团围住。那野猪身上已经插满利箭,如刺猬一般,但兽性强横,仍然坚持不倒。永延王子追至距那野猪一丈之处,弯弓搭箭,要给它最后一击。这时那野兽突然调头,面向永延王子,似乎要反扑过来。永延王子久经猎场,不慌不畏,弓弦一松,箭矢霹雳而出,从那野猪天灵直插进去,那野兽晃得一晃,倒在地上,就此死去。王子志得意满,挂弓马上,翻身下马。其时规制,皇族狩猎,获取的猎物但割所需,其余留祭天地生灵。王子下马后,从鞍前取出猎刀,拔刀出鞘,要去割他最爱的野猪后腿。其余人四周护持,不让其它野兽接近。王子刚走几步,还未到野猪跟前,突然一阵刺耳之极的破空之声传来,接着啵的一声闷响,众人惊慌之间,只见王子头上升起一片血雾,接着身体一晃,颓然倒下。几名贴身武士惶急大叫,跃下马去看,只见王子头上对穿一个血洞,脑浆汩汩流出,眼见不能活了。众人惊惧之下,纵马四周寻找凶手,结果发现了十分惊人结果。
王子死亡的原因,显是被利器洞穿头颅所致。众人查看四周,竟然发现,从王子死亡之处一条直线,前后百余棵树木也被洞穿,这条直线一头通往一块巨大石壁,一头通往山林之外。也就是说,那利器是从山林之外发出。洞穿数十颗树干之后才击中王子头颅。之后又击穿数十棵树干,然后钻入了石壁。
那块石壁,利器钻入之处已被整块凿下,抬到了大理寺。马瞎子盯着那块石壁,已经推敲了一夜。从石壁伤痕来看,利器必然是从外部钻入无疑。用工具测量,钻入处有一尺二寸深。问题是,那利器到底在哪。
思考过所有可能性后,马瞎子想,会不会那利器就是一颗石子,打入石壁后,化作粉末,与石屑混在一起,因故难以发现。但这样想虽然解决了利器去哪的问题,其它的所有问题都依然得不到解决。
它从哪来的,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它洞穿百余棵树干,钻入石壁?
从马瞎子所了解的世界常识中,他清楚的觉得,这就不是人间的力量。
但不管是人事还是仙迹,皇族意外身死,须得有个让人信服的说法。
天明后,他带上两名从人出城,沿着利器在树林中穿出的那条直线,向林外寻去。
树林外面是数里广的平原,平原过去是一道峡谷,峡谷过去是莽绿苍山,一路上并无人烟。当天那一众王府从人,看到这一番景象,自知凶手踪迹难寻,所以才放弃追寻。
但马瞎子是奉旨办案,不追查到底,无法复命。只是略一犹疑之后,便拍马寻路往峡谷对面赶去。
峡谷对面的莽林之中,一座巍峨山庄掩映在青纱帐里。门口匾额上四个金字——自强山庄。
这座山庄的庄主,正是当年华山论剑败给天下第一武圣人单立人的天行剑何太息。
马瞎子叩响山庄门环的时候,何太息正在后院演武场,手执丈二长鞭,给次子何不弃讲授长鞭的运用之法。
“长鞭作用的窍要,在于连绵不绝四个字。长鞭一动,不死不休。如敌人未被击破而中途停鞭,则我方必败。所以长鞭在手,动是不动。你瞧,这便是长鞭的不动之势。”何太息一边讲,一边抖起长鞭。那长鞭在他手里一抖,立即螺旋向上,如一条盘旋之蛇。
“长鞭一动,无坚不摧,这是动势。”何太息左手一指远处的木桩,右手猛烈一抖,只见鞭影一闪,“啪”的一声爆响,那木桩半截被劈得粉碎。一击之后,鞭身回收,仍在他右手中快速盘旋。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庄丁跑到何不弃边上,低声耳语几句,何太息眉头皱了皱,收起长鞭,道:“有客人来,我去看看,你先自己体会”。说着奔向前院。
马瞎子已经坐在会客厅里,见何太息进门,站起拱手道:“大理寺马鹤慈,见过天行剑何大侠。”他在大理寺当差多年,对江湖事知之甚多,天行剑何太息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他如何不知。
两人正面一照,何太息瞧见马瞎子的双眼,不禁心中“咯噔”一下。原来马瞎子之所以被称为瞎子,是因为他先天生有一双异瞳。他的眼球中,瞳仁极小,只有一个黑点,其它尽是眼白。一般人见了,都以为他是瞎子,所以从小叫做马瞎子。但其实此人视力之锐,实在堪比猎鹰,否则如何能当得天下第一神眼的名头。
何太息拱手客气几句,招呼马瞎子重新坐下。马瞎子递上盖有大理寺印的协查文书,表明来意。何太息道:“马大人所言之事,着实耸人听闻。但既然您是奉旨办差,鄙庄自当好生接待。不知马大人用餐了没有,鄙庄上的厨子手艺尚可,待咱们用完中餐,鄙庄任由大人检视便是。”
马瞎子拱手谢道:“何大侠客气。不瞒您老,马某接下此案后,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不为其它,皇命如身。还请准我立刻查案。”何太息起身道:“马大人忠于国事,实乃我辈楷模,请,我亲自陪您去。”
当下何太息带着马瞎子,绕着偌大庄园走了一遍。马瞎子瞪着一双小眼,已将山庄上上下下打量了个清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后院高耸的凉阁之上。只见那三层凉阁的顶层,冲外的一颗红柱上,隐隐然竟有一个径约一分的小眼。
这正是马瞎子驰骋百里到此,想要寻到的线索。他当即问道:“何大侠,那座凉阁,是何人所居?”
何太息微一皱眉:“那是小儿的居所。”
马瞎子点点头,迈步向阁楼奔去。何太息不知他发现了甚么,心下不由得一阵忧虑,快步紧跟在后。
马瞎子走上阁楼,直奔顶层。
上得楼来,见是一间卧房。正中间是一张巨大木床,那有洞的红柱,就在床头右首。马瞎子将眼睛附在洞口看去,心头狂跳,果不其然,一条直线,正是通往福王之子身亡的树林。
经过搜索,房中再无其它洞眼。马瞎子定了定神,他现在可以确定,那一击百里,穿林破石的惊天利器,就是在这张木床上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