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中断

文/没有痕迹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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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母·地魂

                          一

    我真正开始审视故乡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三年前奶奶去世,永远躺在那片土地之中时。

    对这土地,爱,是不言而喻的。

    生于此长于此,血脉相连、运命相融的东西太多太多;那些熟悉的草木老屋,那些朝夕相对的乡邻旧识,即便如今已随时光消逝于轮回,梦里也总会牵动你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此情暂且称之为乡情吧。

    如村前的那棵老槐树,不知静立风雨中有多少年岁,在一拍脑袋就容易做出一个愚蠢决定的年代,“上头”决定砍了它。

    老人们有太多不忍:一棵哑巴树,又能碍着谁呢?留下罢。

    愚蠢者总会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昂扬之气,有下定决心绝无二意的笃定。

    这棵树必须根除!

      砍树工具准备好了,砍树的人也找好了。老人们又说:和它先言语一声吧!这树活得年份不短,陪着村子太久,恐怕不舍得走。

      这种原始的、真纯的敬畏之心,并未让谁感动,更未阻止结绳于树人的速度。

    然而,那个最先爬上树拴绳子的人,很快下来了。口歪眼斜,不能说话。

  他的老婆哭天抢地,咒骂谁让她的丈夫先打头阵。

    老人们无言,摆上案几,燃起香烛,满脸愁苦喃喃祈祷。翌日,口歪眼斜者渐渐恢复。

    我那时还小,除了记得那个妇人撒泼打滚的夸张样子,其他细节都不记得了。但这件事一直会在冬日农闲闲聊时一再被人提及,我直到如今依然记得牢固。

    后来,那棵老树还是被砍掉了。它粗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像一头被射杀的巨象,树的枝叶在倒地的瞬间发出最后的呻吟。

    这个土地上衍生的淳厚的对自然的善意、敬意,世世代代相传,却似乎从那时开始慢慢消失,直至不见。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不是我村子的老树如此,全国各处的“老树”和仅存的一些老时代的美好旧习,都在一种叫建设新时代的激情里,消逝了。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蠢人有没有冒犯神明--也许神明已经懒得去教训这些人了。

      那是80年代末。

      那时候的夕阳还有一丝慈爱与温暖。

    夕阳西下的夏日,奶奶总喜欢叫我一起去浇种在墙角的几棵南瓜秧,我抱怨怎么不中午去浇。

    “傻孩子,能长个子的都是条性命,踩花花也疼。这个时候太阳下去了,浇水它才喜欢,大中午去浇,它不被烫得疼死?!”

      生于民国五年的奶奶是小脚,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瘦小的我和她抬着一小桶水,要小跑才能跟上。

                        二   

      奶奶一生爱土地,爱春耕秋收,爱荷锄早出晚归。等她渐渐老去,不能再去她所爱的土地上整日劳作,她就在房前屋后角角落落种上种子。或是几棵南瓜,或是一片红薯,或是一架豆角。

    60岁,70岁,80岁,90岁…… 她也渐渐承袭了大地的宽博与仁厚,永远不会沮丧,相信日头落了还会升起;有一丝生存之地,就让它变得生机勃勃。我从未见过她有惊慌、埋怨、斤斤计较于小事不能自拔的时候。

  感谢奶奶给我一个洞悉世事的窗。她出生于民国五年,一生经历太多。而我的故乡是和奶奶重合在一起的,没有奶奶的故乡,失魂落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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