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你啊

昨夜又梦到你了。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你穿着一件蓑衣，戴一个斗笠，耳朵上别半根烟卷儿，这是你的习惯，虽然也会抽烟，但你总是抽半根留半根。小时候这半根烟卷儿就成了我的玩具，我拿下来，撕开包装，观察烟叶儿。胡同里的老人儿总是说你宠孩子没有原则，好好的烟卷儿都糟蹋了。你笑着说，不就是一根烟么？你点了它也是没了，你能留下啥。孩子爱琢磨是好事儿。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不想再把那半根烟卷儿从你耳朵上扯下来了。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你坐着一个马扎儿，样子我还记得，大概是那年你带我去庙会上“买”的，如果说是买好像也有点勉强，确切地说是我拿了人家的马扎死活不松手。我非跟人家“讲”道理，说这是我家的。摊主儿也没法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计较。后来的事情我不清楚，只记得那天你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特好吃。多年以后才意识到家里有一对儿一模一样的马扎儿，我还开玩笑是情侣款吧。你到离开也不会告诉我，那是我财迷要来的。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你冲我笑，一直冲我笑。我也跟着你傻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我真实地知道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了，可是也不妨碍我们彼此亲近，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吧？知道这个时候的我需要力量和支持。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离得大概一米的样子，你坐着，我也盘腿儿坐着。小时候你老说姑娘家家的，别老是大大咧咧坐，得有个姑娘样儿。一边笑着说一边送个垫子给我垫着，默许我坐地上。我就那么看着你，你头发白了几根，胡子也有点长了。你在我记忆里一直是这个样子，六十岁的样子。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湖面清澈平静，阳光照在湖面上像撒了金子。你摘了蓑衣斗笠，还是那件灰色衬衫，里面套着白T恤，虽然你老说那叫汗衫儿，但我一直跟你纠正它叫T恤，你说我有多幼稚可笑啊，干嘛非得跟你计较它叫啥，爱叫啥叫啥呗，能穿，你喜欢就行了，咋就不知道个尊重呢。你突然开口讲话了，你说，人要走走的，多走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开口讲话就露出了你残存的一颗大门牙，可爱的老头儿，我真想你啊。

梦里的我们在一个竹排上，来了一阵急风。竹排晃晃悠悠，我有点坐不稳，你倒还坐得淡定。你说，不要慌，我们好着呢。竹排的另一头我用大钢钉给卯着的。别害怕......

醒了，梦太短了，没有做够。突然拿起手机问弟弟周末有没有空，想约他一起去看看你。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有了这种主动的问询。之前想法很多很多，从未问出口一句。弟弟说有空。我回复了一个“好”。

我想去看你啊，想了很多很多年，一直怂得不敢去面对。

一想到要去看你，突然感觉好激动，就像你不是已经去世了，而只是暂时住在一个地方，我们之间只是隔着一段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已。我要带点什么给你呢？我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你爱吃什么呢。记性这东西啊，真是操蛋啊，竟然一件你喜欢的东西也想不起来了。都是你记得我爱吃的，我却一点也记不清你爱的。有些内疚与自责。

我想去看你啊，一想就有幸福感。不知道我有没有准备好，只知道眼泪止不住地流，不想哭啊，大概流的是想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