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夕阳】
他说，无缘求缘，那你得等上一千年，这一千年里，你可见她，念她，爱她，她却不知有你。你可愿等？
我答，愿等。
这个世界流传着很多古老的传说，轮回酒就是其中一个。
据说人死以后，会走过一条漫长的黄泉路。黄泉路上开满彼岸花，路的尽头是忘川，忘川上有座桥，桥头有个老婆婆叫孟婆，每个过桥的人，都要在她这里领取一碗孟婆汤。
一碗汤下肚，前尘烟消散，过桥再投胎，从此前世情仇恩怨一刀两断。
而关于轮回酒的传说，则在黄泉路途上。
黄泉不仅仅是这条路的名字，他还是一个神，一个古老的神。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没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早在地府诞生之初他就已经存在于这阴诡地狱里，就连冥界里无所不知的地藏王菩萨，也不知晓他的来历。
黄泉超脱于六界之外，不受六界管辖，但是却有打破轮回，干涉生死的能力。传闻若有幸在黄泉路上遇见他，跪地三叩首，又恰好得到他青眼垂怜，他便可赠你一杯轮回酒，用你十世轮回，去完成你的一个愿望。
我本是人间一君王，杀戮半生，踏着累累白骨坐上这个位置。一生忙于厮杀，忙于算计，忙于收拾这大好山河，却始终不曾留意心里的那一片空缺。
我有金戈铁甲，魏巍宫墙。我有文臣武将，万马千军。我有佳丽三千，粉黛无数。
然，越是居高临下，越是不胜寒意。我心中，始终有个空缺，千百佳人，莺歌燕舞，均入不得我眼。我始终不知，那入得我心的人，此刻身在何方。
多年以前，我遭人伏击，一场战役溃败，部将为保护我全然死伤殆尽。我身负重伤，独自逃窜至渭水河畔，就在我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气数将近的时候，遇见了她。
她叫桃夭，桃之夭夭，花之灼灼。
她就像一朵花，一出场就是最灿烂的盛开，照亮了我这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无比可笑惨淡的一世。她为我救治，为我包扎，为我疗养，直到我痊愈如初，足以继续策马扬尘，奔腾在路上。那时恍惚间我忽然觉得，要是能这样待在这里一生一世就好了。
可是江山未定，还需拼杀。再拼一拼，我孜孜以求的王位唾手可得，我实在不忍就这样任凭别人夺了这天下。最终当部将寻来的时候，我穿上盔甲，披上战袍，骑上战马离开了这个无比眷恋的地方。
走的时候正直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她在花海中挥手告别，凄婉如一幅画。
落花人孤立，微雨燕双飞。
我一生忙于厮杀，忙于算计，忙于整理这大好山河，等我醒悟过来，回去寻她时，她却早已不知下落。而我余生，都在这茫茫相思中煎熬度过。
后来此生穷尽，我于黄泉路上流连许久，终于遇见黄泉。一问之下，方知原来与桃夭姑娘注定无缘，我们注定只能做彼此今生一匆匆过客罢了。我苦苦哀求，求他赠我轮回酒，求与桃夭那执着半生，始终求而不得的缘分。
他问我，那你便得等上十世轮回，一世百年，这一千年里，你可见她，她却不知有你，你可念她，她却不会怜你，你可爱她，她却不会爱你。你可愿等？
我答，愿等。
我愿如阿难与佛祖之言，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为她从桥上走过。遑论这可见她亦可爱她的一千年？
之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开始那漫长的十世轮回路。
第一世，我生为一砚石，她为一白纸。墨开，笔落，我点滴研磨，她字字成韵，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耗，她的生命在一层一层地装点，化作一幅优美的画，一段灿烂的文字，抑或一纸高雅的清幽。
终于，我生命消耗殆尽，她成为稀世珍藏。原来，从落笔的一开始，我就注定为她而死。
她中有我，她始终不知。
第二世，我生为一老树，她为一女子，我这一生，只见过她一次。
那日她行经此处，在树下小憩片刻，我撑起伞，为她遮蔽炎炎烈日，唤起轻悠悠的风，拂过她的脸颊。我在低语，盼她安康，盼她幸福，盼她树下小憩仍是此生最美好回忆。
落叶纷飞，那是我的泪，为她铺在这一世轮回的路。
第三世，我生为一寒风，她化作一盏灯。千千万万个夜里，我始终远远望着她，夜复一夜，年复一年，直至此生终老。
我不敢靠近，我生怕一靠近，就吹灭了她。
第四世，我生为一桥梁，她又为一女子，我总共才长三丈，而她这一世，走得匆忙。
她曾路过这里，负着重重行囊。我欲帮她，无法动弹，我欲唤她，无法开口。我只能静静驮着她，匆匆忙忙走过这无比短暂的一程，自此再没有见过。
不悔经行处，只恨太匆匆。
第五世，我生为一雄鹰，她是天上的一颗星星。
那一世，我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呐喊，一遍又一遍地在这广袤天地间，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始终不曾回应。我总是以为，只要我坚持不懈地唤她，总有一天，她是会听到的，可我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临去前，我仰天发问，我的呼唤，下一世你还听不听？
终究是我于这天地间太渺小，她依旧不曾听到。
第六世，我生为一断刀，而她是淬炼的烈火。
我识得她，她不识得我。她烧我，淬我，锻我，她始终热情洋溢，不管那热火中的事物如何挣扎，从来不曾心软动摇半分。我不曾挣扎反抗，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不管她如何煅烧，我都会默默承受。
千锤百炼，粉身碎骨，我也不忍折她分毫。
第七世，我生为一书生，这一世都不曾遇见她。
我看到她的时候，只有一座低矮坟茔。一世山水，千里孤坟，我穷尽前半生寻找她，只寻得这一块冰冷的墓碑。尔后，我于坟前旁搭一小茅屋，整日与孤坟作伴，了此残生。
我于墓碑上刻下痕印，盼着三百年后，依然可以伴着她的坟。
第八世，我生为一诸侯，遇见她的时候，她已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她有她自己的幸福，垂暮之年，依旧荣光满面。她始终笑着。我远远望了一眼，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她不曾回应，因为这一世，她不叫桃夭。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盼有来世，你我生同时，盼有来生，日日与君好。
第九世，我又生而为君王。
我戎马一生，铁血江山，都敌不过她的一个微笑。我征伐四方，寻遍天下，只为找到她。终于，在攻下一个偏远小国之后，我于大殿之内见到了她，一个高贵的异国公主。
我以为这十世的轮回，可以提前结束。我以为，这一世，终于可以不必与她擦肩而过。我甚至想冲上前去告诉她，这浩浩功勋可以不要，这大好江山我可以不要，你可愿跟我走？
可惜等不及我开口，她便放火点燃了宫殿。火海之中，她始终不曾回头，也不曾听见我的呼唤。她于烈焰灼灼，红光满天之中陨落，像前世凋谢的花朵，我入了迷着了魔，冲向了她……
我仿佛看见鲜花满天，我仿佛看见离开她的那片桃林，花瓣纷纷落下，如一幅画。
这一世结束的时候，黄泉路上，我又遇见了黄泉。
他问我，再差一世就一千年，你可还愿等？
我望着前方她行走在黄泉路上慢慢消失的背影，一幕幕回想起这九世的场景。这九世里，我曾为她生，为她死，为她落叶纷飞，为她粉身碎骨，为她声嘶力竭地呐喊，她不曾知，不曾闻，不曾见。
再苦再痛，我都不曾退缩过，只为能搏她嫣然一笑。我尝尽酸苦，历尽风波，她始终不曾回应只言片语，始终不在身旁，那这千年还有什么意义！
我仰天长叹，大笑至痴狂，至声嘶力竭，至累了倦了懂了，终于归于平淡。
他问我，再有一世，你们便可相恋，白发满头，你可还愿等？
我说，我不等了，这九世我已知足，得到了也许就失望了吧。
他叹了口气，说，你终于不等了，这样你背后的那个人也可以少等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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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自说唱音乐《九世轮回篇》。
此为【轮回系列】第二篇。欢迎光顾这阴诡地狱，查探生死轮回，来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走一遭。
佛语有云，世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欲穷尽生死，参研七苦，幻化成一个又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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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系列】第一篇：长生茶：身能长存，爱可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