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小云坐着轮椅出席法庭时，戴着手铐的蔷薇明目张胆的对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张小云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怕一哭，蔷薇的气焰会更盛。
蔷薇被判死刑，在法庭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张小云，她死了，我爽了，我死而无憾。
张小云咆哮着往前扑，从轮椅上摔下来。蔷薇被带走的时候，还扭过头来，向张小云投去得意的眼光。
你看，不管正义迟不迟到，都不能挽救张小云，蔷薇，还有我。
02
高三那年，班里第一次交班费，我被高二几个小太妹堵在操场角落。
我也不知道她们从何处得知我们班要交班费，不过她们中一个胖胖的女孩儿，跟我们班那个胖胖的男孩儿长得很像。
“喂，怪胎，把班费交出来就不打你。”领头的女孩儿说。
接着，她们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就在这时，蔷薇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桌子腿儿，上面还带着锋利的钉子。
“我警告你们，你们再不走，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阳光下，钉子的锋芒吓到了几个太妹，她们一边退去，一边向我跟蔷薇投来恶狠狠的目光。
“我救了你，作为回报，把你班费给我吧。”
蔷薇理直气壮，我心甘情愿。
我跟班长说我班费被高二几个学妹抢了，班长面无表情，叫我下午补上。
蔷薇转过头来，对我眨眨眼，还竖起大拇指。
从那以后，我正式拥有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蔷薇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与我坐在升旗台上吃雪糕。
她毫不顾忌的指着我脸上巴掌大的红色胎记说：
“我觉得你是外星人，外星人都长你这样。”
我把蔷薇手里没舔干净的木棒拿过来，和我的木棒一起一边儿一个举到头顶说：
“被你发现了，这是我的触角。”
蔷薇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不是笑我有多幽默，而是笑我是个傻X，没关系，有人坐在我旁边对我笑，我已经很知足了。
在我跟蔷薇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把彼此的成绩拉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我从班级前五名掉到了二十多名，蔷薇从班级后五名升到了二十多名。
我们考上了同一所三流大学，住一个宿舍，继续做着好朋友。
03
蔷薇怂恿我跟她一起去图书馆兼职，可惜管理员嫌我长得丑，只录用了蔷薇一个人。
我便每天都去图书馆，借着看书的名义找蔷薇说话。
有一天我不小心，胳膊肘把桌上的保温杯碰了下去，随着蔷薇的一声“妈呀”，我转过头，看到保温杯被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孩稳稳接住了。
“谢了帅哥！”
蔷薇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杯递给我，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我夹在他们中间进退两难，只能找个借口仓惶离去。
晚上蔷薇回来时，我刚把她床上的零食渣子扫干净，她用到生锈的牙缸，我也顺便清理好了，还帮她把用到炸毛的牙刷换成了新的。
蔷薇习以为常，开始拿我的暖壶倒水，我开心的走过去拎起她的暖壶说：
“今天我也给你打满了！”
“那敢情好，待会我可以用它洗头。”
“你就不能顺便洗个澡吗？”
“那多浪费时间，我3天前刚洗了澡。”
另一个舍友从蚊帐里探出头来，对我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我瞪了她一眼，她立刻把头缩回去。
半夜，我跟蔷薇挤在一个被窝里，蔷薇说白天帮我接水杯的男孩儿叫张小云，还问我帅不帅，我说帅，她说那你喜欢他吗？我说我不敢。
“你啊，就是太胆小，别被你这胎记给拖累了，这样，以后你喜欢谁，我就追谁，追到手，你还能跟他做朋友。”
蔷薇的理论有点儿特别，不过我喜欢，因为我知道蔷薇说得对，就我这模样，哪个男生会愿意跟我做朋友？
04
一周后，蔷薇跟张小云牵手了。
我们三个走在校园里，成为奇怪的风景线。
张小云每个礼拜天都会带我们去超市，给蔷薇买一大包好吃的。
回来以后，我就跟蔷薇坐在她的床上吃零食，那些渣子掉在床单的褶皱里，我就让蔷薇挪步到我床上，我来把那些垃圾清理干净。
一转眼，蔷薇嘴里的薯片渣子，又掉在了我的床上。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蔷薇学会了喝酒。
每天晚上都会把我留在宿舍，去跟张小云喝酒，然后不醉不归。
宿醉后她又起不来床，所以大部分时候，我又开始独来独往。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很生气，前去找张小云理论，张小云红着脸跟我说：
“半个月前，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从他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半边脸上的胎记，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转身就走，却被张小云拉住手腕。
这一刻我很震惊，原来被男生拉手腕的感觉如此美好。
“蔷薇不知道从哪认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她。”
我没有回头看张小云，只是奋力挣脱掉他的手大步离去。
我怕他会听到我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05
夜晚，我跟踪蔷薇出去，看到她坐上一辆黑色轿车离去。
我狠狠心，打了出租车跟过去，看到蔷薇在一个西装男的搂抱下走进了一家娱乐会所。
我想进去，却被门口的服务生拦下来，我掏出100块塞在他衬衫口袋里，他给了我一个暧昧的微笑，放下了拦着我的手。
我坐在角落，点了一杯果汁，看到蔷薇穿着美国国旗图案的包臀裙走上了舞台，音乐声起，她扭动着腰肢唱着一首过气的英文歌。
台下一帮老男人纷纷把啤酒放在舞台边缘，蔷薇干脆停止唱歌，拿起那些啤酒在台下一片欢呼声中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很惶恐，我该如何阻止蔷薇的行为？
昏暗中，一个大腹便便满身酒气的男人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举着酒杯要跟我喝酒。
我拼命躲，他拼命往我这靠，我吓得不知所措，大喊着蔷薇的名字。
蔷薇从台上跳下直奔我走来，在看到我的囧相之后，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酒瓶子砸在男人头上。
蔷薇被开除了，好几千块钱的工资也没拿到，为此开始跟我疏远，说我是她身边的扫把星。
那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宿舍不出门，我就每天给她带饭。
她吃完，我再收拾，可她就是不理我。我很自责。
舍友们相继找到了男朋友，一个个搬了出去，很快，宿舍就只剩下我跟蔷薇两个人。
06
一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看到蔷薇光着身子对着手机镜头拍来拍去。
我很纳闷儿，又不敢问她为什么。
没几天，我听说了所谓的大学生贷款：就是把自己身体拍下来用以贷款，只要按期连本带息换上，照片视频就不会流传出去。
我过生日那天，蔷薇破天荒的跟我说话了，还送了我一块手表，说是情侣的，然后晃了晃自己手上那块一模一样的。
我小心翼翼的问她贷款的事，她让我别管。
但是没几天，她就哭着求我借钱给她，说贷款还不上了。
我掏干自己的口袋钱包银行卡，也只拿出2000多块。这2000多块对于她所欠下的费用来讲不过九牛一毛。
我又硬着头皮去找张小云，张小云也掏干了自己，拿出了3000多。
我们救不了蔷薇，没多久，蔷薇拍下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开始在校园疯传，而蔷薇则消失了。
我撒了个谎，跟家里要来钱，给自己留了一点，剩下全部还给了张小云。
张小云不要，但我比他倔，我知道他身无分文，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张小云红着眼收下钱说：
“我一定帮你把蔷薇找到。”
我知道张小云没有这个义务，但我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我太孤独了，太孤独了，蔷薇离开后，我需要有个人在我身边，哪怕只是冲我笑一下，我都心满意足。
07
没多久，在张小云的帮助下，我在一家逼仄的地下网吧里找到了蔷薇。
彼时她正在被一个混混模样的社会青年殴打，那个青年一边揪着她的头发一边破口大骂，那些词汇不堪入耳，听着叫人脊背发凉。
我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冲上去狠狠推开了小混混。
小混混吓了一跳，说：
“我靠，从哪来的怪胎？吓死老子了！”
“你滚！”我大喊。
“你滚！”蔷薇也大喊，并一把推开我。
我愣住了，我希望是我听错了，蔷薇一定是在帮我骂那混混，而不是在骂我。
但是蔷薇走到混混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说：
“谁允许你这么骂我老公的？”
我像个小丑，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身边的人开始朝我扔塑料瓶子、卫生纸、瓜子皮……
张小云冲进来把我搂在怀里，带我逃了出去。
我最后扭头看蔷薇，看到她眼中写满仇恨与悲伤。
08
张小云是善良的，可我是丑陋的。
别跟我提什么有趣的灵魂，我再怎么优秀，也抵不过脸上这块胎记的丑陋。
我有意疏远了张小云，回归了独来独往的生活。
临近毕业时，蔷薇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来找我要钱。
她的态度那么理直气壮，好像让她怀孕的人是我。
我扶着她从医院走出来，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问我：
“你跟张小云睡过了吗？他不嫌你恶心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害怕说错什么，蔷薇会更讨厌我。
毕业后，我去蔷薇所在的夜总会找她。
“买你一晚上需要多少钱？”我问。
“1000。”蔷薇回答的很干脆。
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阴阳怪气的说：
“什么一千，昨天不是150就跟人家睡了吗？蔷薇，你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好不好？”
我从钱包里拿出1000丢给蔷薇说：
“跟我走吧。”
“好嘞老板。”
蔷薇开开心心的把钱塞进自己口袋，顺势搀住了我的手臂。
出乐夜总会，我跟着蔷薇来到她指定的小旅馆。
“你哪来这么多钱？”
“给别人写文章得的稿费。”
“也对，你这副模样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当初学校图书馆都不要你。”
蔷薇埋汰我已成习惯，却不知道我已不再是曾经的我。
这一夜，我跟蔷薇背对背躺在肮脏的床上，谁也没说话。
09
一周后，我躺在了整容医院的手术室，麻药起效的前一刻，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堕入发髻。
我说再见了，丑陋。
整个恢复期我都住在张小云的出租屋里。
当我把纱布从脸上拿下，我看到张小云眼眶湿润了。
我们在一起成为顺其自然的事。
我相信张小云选择我不是因为我变漂亮了，毕竟在我站在地下小网吧里被众人丢垃圾的时候，他已经不顾一起的搂住了我的肩膀。
我把长发染成深棕色，出落的越发漂亮，没了那块胎记，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完美。
自信随之而来，我也留在了外企。没几年，我们就按揭买了房。
曾经的晦涩经历不堪回首，那便任由它们留在回忆的下水道里，被臭虫和老鼠咀嚼吞噬，成为不复存在的存在。
我跟张小云的婚礼，请来许多大学同学，在那金碧辉煌的婚礼酒店里，我如耀眼的公主般，将自己的手递给张小云。
我们的爱情故事成为同学们津津乐道的传奇，在他们身边广为流传。
几个男孩趁着喝多了还用遗憾的口吻说：
“早知道你这么漂亮，当初在学校就该追你啊。”
张小云握着我的手说：
“你们这帮禽兽，离我媳妇儿远点儿。”
10
怀孕前三个月，我跟张小云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医生说头三个月胎儿最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发生意外。
三个月后，胎儿稳定，我也度过了难熬的呕吐期。
我喜欢吃鱼，张小云就早早下班，陪我去菜市场买菜。
我还怪他，明明去超市更方便，他却说菜市场的东西更新鲜。
张小云把我留在蔬菜摊旁，自己去买鱼，因为他怕我受不了那股腥味。
我从蔬菜摊老板的手里接过菜，一眼看到她手腕上那个眼熟的手表。
我赫然抬头，看到她躲闪着不肯看我。
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有我认识的蔷薇。
我扔下100块匆匆离去，走到鱼摊旁不安的拉住了张小云的手。
当我们从菜市场走出来，一辆破旧的工具车直直的朝我们撞过来……
11
是不是好人会越来越好，坏人会越来越坏？
是不是我不配拥有幸福，命运才把蔷薇这颗定时炸弹安排在我身边。
所有曾经以为的痛苦成了保护我的枷锁，所有曾经以为的幸福成了制裁我的匕首。
我不配拥有，我不配，我天生不配。
再见，张小云，再见蔷薇，再见那些扭曲的青春，再见，我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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