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该吃点啥吃点啥吧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翌日,昨夜大雪不约而至,整座雾孤山如白头翁一般银装素裹,积雪厚到人脚裸,下雪之后,天气尚寒。
温从戈和岁三出门晚练的时候,恰碰到乔忆柳那小丫头。
那丫头从拐角跳出来,笑盈盈开口:“楼主,属下搁这儿呢,您有何吩咐吗?”
“没吩咐。”
温从戈额际发丝沁汗,出了一身薄汗,他一挑眼尾,瞥了人一眼。
乔忆柳施了薄薄一层粉黛,脸色却仍然不太好。
温从戈淡淡开口:“本座可没有让属下带伤干活的习惯。”
“啊,楼主可真温柔啊。”
乔忆柳双手紧贴放脸侧,直盯得温从戈一阵无语。这小丫头嘴里灌了蜜,没一句可信的。
“温柔?说本座?”他觑人一眼。“怎么?伤不疼了?”
乔忆柳故作委屈地缩缩脖子,咬着下唇一副小媳妇模样:“疼~疼得心肝儿颤~”
温从戈轻笑一声:“伤疼还能想着本座温柔?那是刑堂打轻了。”
乔忆柳:不解风情的狗男人!!
“真的疼~不信楼主摸摸。”乔忆柳拽着他一只手放在手臂处上下搓搓,可怜巴巴的眨着一双杏眼,“瞧,肉都没了。”
“少动手动脚的。”温从戈啧声抽出手。“怎么,昨儿那几鞭子是把你的肉削下去了不成?”
“属下疼痛难忍,整日茶饭不思,滴水不进,都快要抑郁而终了——”
乔忆柳一个假摔,温从戈虽明知是假的,还是伸出手拦人肩膀让人站稳,他收手退后一步,淡淡觑眼人。
“茶饭不思,思心上人?抑郁而终倒也无妨,记得对交好工作。”
乔忆柳作西子捧心状:“楼主离得近些,阿棠给你看个东西。”
温从戈把玩着扇子,勾唇笑了笑:“本座没兴趣,自己留着看吧。”
乔忆柳不依不饶的开口:“看嘛看嘛看嘛看嘛看嘛看嘛看嘛看嘛。”
温从戈只觉得这丫头聒噪起来能把人念死,倒是够恐怖的。
他啧了一声儿,收扇叩掌:“你不妨直接拿出来,本座眼神没那么不济。”
乔忆柳瘪瘪嘴,一脸神秘的主动凑近,弯腰迅速捧了一把碎雪,张开掌心泼了温从戈一脸。
“当当当~我的爱。”
温从戈:……幼稚鬼。
“?啧。”
温从戈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雪,微微闭眼轻吸口气,只觉满心无奈。他抬手拂开肩上的雪。
“昨儿不还同本座哭天抢地说喜欢前楼主么,今儿这又唱得哪出儿啊。”
廊灯月光下,雪花晶莹透亮,乔忆柳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正色:“我想好了楼主!属下今生,生是旭暗楼的人,死是旭暗楼的鬼!当初留在楼里是因为馋前楼主,如今前楼主尸骨无存,旭暗楼的主子是您,那属下就~一心服侍您~”
可惜,美人计对温从戈没用。
“你瞧本座像个小孩子么?楼里最是不缺说漂亮话的。”温从戈嗤笑一声儿,拢扇入掌。“做好你分内的事,本座能让你坐上来,也能赶你下去。本座不做的事,非是不能不愿,而是懒得去做。”
乔忆柳直接把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满的噘着嘴,伸出手指戳戳他手臂。
“黑心肠。”
温从戈咋舌,小丫头可真善变。
温从戈抬手握住她戳手臂那只手的手腕儿,弯眸笑笑指尖施力扣人脉门,俯身凑近人耳边儿。
“多谢小姑娘夸奖,不过比起你的心上人,本座还差得远。”
乔忆柳只觉腕上生疼,一下子脸色煞白,眼角沁泪,挣扎两下却不敢蛮力抽出。
“疼疼疼疼疼楼主疼——”
“哦,抱歉。”温从戈全无道歉之意,指尖却是松了松,轻笑一声儿。“你当年居然没被那老不死的看上,运气还不错嘛。”
乔忆柳眨了眨眼,瘪者嘴巴看人。
温从戈直身松手:“可惜,有的人就没这般好运了。”
温从戈说这话的时候算不上落寞,他像是一个冷静的看客,麻木至极的诉说着事实。
乔忆柳弯腰探头瞧他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楼主是被前楼主看上了嘛?”
“是也不是。”温从戈含糊说辞,挑眉瞧人。“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有眼疾了呢,霍潭什么德行不是楼内人尽皆知的么。”
“可能,也许,大概,我就好这一口呢。”
乔忆柳小声嘟囔着,温从戈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差,他也想不通,怎么霍潭那狠辣形象,搁乔忆柳这儿,怎么就被一遍又一遍的美化了呢?
“原来不光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大聪明。”温从戈嘴角一抽,一脸怜悯的抬起手,轻拍了拍乔忆柳的肩膀。“你这情况估摸着是没救了,用本座阿姊的话说,该吃点啥吃点啥吧。”
乔忆柳眼睛晶亮,可怜巴巴瞧着温从戈:“楼主~人家馋烤鸭了嘛,但是人家腿伤了~。”
“馋着吧。”他冷着一张脸,指指不远处乱跑的狗子。“本座只给岁三准备吃食。”
乔忆柳泪眼汪汪,梨花带雨,长袖一甩坐地不起:“呜呜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你不去登台唱戏,在本座手底下真是屈才了。”温从戈一点也不吃这套,抱臂看着她,“旭暗四卫,怎么着也不至于没差遣的人。”
乔忆柳抱着头,心虚开口:“咳,他们听说我偷了楼主的玉佩,觉得我肯定死无全尸了…”
温从戈轻笑起来,蹲下身子戳戳抱头自闭的乔忆柳,笑着问道:“玉佩是霍潭的东西,你这么聪明,猜猜为什么他们会觉得,你一定死无全尸。猜对了,本座便把这玉佩赠你,只要你有命拿着。”
乔忆柳仰头露出脆弱脖颈,一脸懵懂,又撑着脸冲他眨眨眼调笑:“哈?你不会给他骨灰压成玉佩了吧。”
温从戈撩袖轻扇,轻嗤了一声儿:“本座与他不共戴天之仇,会日夜带着他骨灰做的玉?晦气。”
乔忆柳算是后期雏生馆进来的人了,那时候有温从戈干涉,雏生馆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庇佑,其中就包括现在雏生馆的雏生师,戚白微。
戚白微和乔忆柳算是同期师兄妹了,不过,乔忆柳这小丫头,被雏生馆一帮糙汉子保护得很好,她敢爱敢恨,并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温从戈眼里,乔忆柳不过是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见她思索不出,他心下叹气。
这坏人,还是得他来做才行。
“这玉佩只不过是明面象征,后来霍潭做成了他密室的钥匙,对于本座来说,有没有皆无所谓,你想要个念想,给你其实也无妨。”温从戈眨眼冲人粲然一笑。“不过你拿走之后,本座届时只要散出消息,莫说楼内人会不会多猜,便是那帮子自诩正道的江湖人——也够搅得你日夜不宁了。”
乔忆柳眼睛一亮:“楼里的人会觉得我是继承人嘛?!”
温从戈:……这傻丫头什么关注点?
“嗯~然后杀你夺玉。”温从戈表情无辜,敛着袖子嘴角含笑,“届时啊,外头那帮伪君子视你为魔首,楼内那帮真小人视你为绊脚石,不有趣儿嘛?”
闻言乔忆柳直接抱头自闭:“呜呜呜呜呜坏人坏人坏人。”
“本座在位八年,不也是这般过来的,你该庆幸当年之事你并无掺和,不然本座也不会罚的那么轻。”他起身敛敛衣袖,笑意粲然。“该死的人,本座自会出手解决,不该死的,本座也不会害其枉死。”
乔忆柳干巴巴叫道:“小楼主!”
温从戈敛了笑意,冷觑了她一眼:“不许叫我小楼主。”
他厌恶至极这个称呼,他不愿与霍潭沾上半分关系,这个称呼就像在提醒他,霍潭还活着的时候,他只能屈居人下,伪装着过活。
乔忆柳探究地看向他,指尖勾着他衣袖晃晃,嗓音带了些暗哑:“…前楼主,究竟是怎么个死法?”
温从戈微微垂眸,发丝顺着他肩侧滑落,他淡然抬手拨到身后,语气清冷:“剥皮抽筋剔骨,悬尸高阁。他死时咒本座不得好死,想跟本座同归于尽。一剑过了胸,可蒙老天厚爱,本座还是活得好好的,不得好死的,是他。”
乔忆柳觉得,温从戈像蛇一般,在猎物未有动作之时蛰伏,稍不留意,就会被他一击毙命。
温从戈与霍潭的恩怨,乔忆柳并不清楚,她也想不出他为什么那么恨。
她懵懵懂懂的喜欢着,又懵懵懂懂的恨着。乔忆柳看不透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袖角。
“与当年事有牵连的,本座一个也没放过,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一并杀了。”温从戈轻轻笑着俯身抽出乔忆柳抓在手里的袖角,与她目光相对。“可惜霍潭只有一条命,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温从戈不介意小丫头胡闹,她不懂,他便把一切平铺直叙地放在她面前。
乔忆柳身子一颤,畏畏缩缩地缩成一团,避开了温从戈的目光,闷声开口:“啊!好恐怖!今晚睡不着了。”
“啧,你自己要问的,本座好心答了,你倒是装上可怜了。”温从戈伸手给人。“起来,地上凉。”
乔忆柳抓着他的手起身,一头扑向人怀里:“楼主,我害怕,我能不能跟你睡?”
坐在房顶守着温从戈的云鹤闻言,脚底一滑,差点儿摔下去。梁栖急忙拽了他一把,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惊恐。
云鹤:?主子这是被冒犯了么?
梁栖:这丫头胆子真大啊。
温从戈稳稳接着扑过来的人,手臂微展避免触碰人身子,一口回绝:“不能。”
乔忆柳仰着头眨巴下眼:“我发誓我不会给你下蛊的!”
云鹤:???
梁栖:她不要命了吧?!
温从戈:……
温从戈几乎是被逗乐了,他一脸了然:“哦,你要给本座下蛊啊。”
乔忆柳身子一僵,急忙改了话头儿:“不是,你听错了楼主,我是说我不会偷你玉佩的。”
温从戈抿唇一笑:“本座耳朵好得很,在这楼里,各凭本事罢了。别怪本座没告诉你,你只有一次机会,本座若是死不了,死的就是你。”
乔忆柳心虚侧目,轻倚着他的身子,抬了抬下巴:“冷月葬花魂,若楼主要杀我,不妨寻个满月天,在冰凉的月色下给我吊死吧。”
“吊死很丑,说不定你会把裤子蹬掉,然后大小便失禁。”温从戈轻轻眨眼,薄唇微抿,嗤笑一声。“人都求活,你倒好,上赶着求死。”
乔忆柳撇撇嘴不理那黑心肠的眯眯眼,自顾自寻个地界儿坐下。
她望见远处,那里有一处光亮,兴冲冲的指给温从戈看:“楼主你瞧!那是不是萤火虫!”
温从戈解了腰间酒壶,顺着人指的地方望去,拧开壶盖抿了口酒:“不是,这天气可没有萤火虫,说不定是山下万家灯火,谁知道呢。”
雾孤山的萤火虫,大概还要等来年春暖入夏,现在,是见不到的。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