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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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外婆徐朱氏带大的,跟她的感情很深。她在农村出身很苦,嫁给外公也是又到了一个贫穷的家庭。她生育并抚养了四位舅舅和一位女儿—我们的母亲,起早贪黑,操持这个穷家,养成了勤俭过日子的习惯。她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们几个小孩,都喊外婆叫奶奶(在这篇小文里也称外婆为奶奶),感觉比亲奶奶还亲;相反,我们自己奶奶没有带过我们,她和爷爷在我们家中时间也短一些,多半时间在河南永城老家,自然和我们生疏一些。

      我和大妹小时候,生活比较困难,没有多少菜吃,奶奶在我们家中,能想方设法把米做出香喷喷油炒饭的味道,我们记得,她先把洗好的米下锅炒香后再放上盐、葱花、生姜、少许油和水一起煮熟,这种方法做出的米饭是既好吃又经饿。另外一种就是煮菜饭,她将青菜洗干净切好,放上盐、葱、姜等,和米一起煮成饭,味道好且不用吃另外的菜,如能再放几片咸肉进去煮味道就更鲜美了。她会烧一手的好菜,烧菜从不品尝咸淡,却 拿捏得很到位;她面食做的也很棒,面条都是用擀面仗擀成,手工制作,很劲道,下出来的面条汤如清水般;要吃馒头了,她夜里三更就起床从发面到成形,七点之前,肯定将热腾腾的馒头端上餐桌。春天到了,她还常在下午做完家务后,拎着一个菜篮子到我们家住的省政府内院广场草地上,挑野荠菜给我们包饺子吃。我是最爱吃饺子的,吵着要奶奶多包,生怕不够吃。奶奶做的葱油饼又叫千层饼,每层都薄如纸,做给我爸吃的,她在饼中间再打个鸡蛋,味道美极了。奶奶是用普通的食材,却做出了不同的美味佳肴。她烧的红烧肉,做的肉饼,鱼圆在我们家没人能比,在馆子里也很少有大厨能做出这样纯正的味道。这里说一句,我们家奶奶做肉饼和鱼圆等传统美食,我母亲和弟妹都传下来了,很多朋友(包括深圳)在我们家吃过这些菜,大家一致好评,称赞不已。还记得,六十年代初,父亲患了急性多发性神经炎,病情发展的很快,突然不能行走了,组织上决定派救护车送父亲去上海治疗,那个时候去上海还没有南京长江大桥,车子开到浦口再坐船过江,母亲身怀有孕陪同前往,小弟自己跳上了车也跟着去了。这是62年的事情,也是在这一年父亲来信说"你们妈妈为你们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妹妹!"我们都很高兴,并告诉了奶奶,她更喜上眉梢。后来父亲病愈,他们从上海回来,新生的小妹确实好看,因为她头发多且密,起小名叫"小毛头";小弟苏球回来时一身上海小男孩打扮,讲话口音也变了不少,还到处散糖给他小朋友吃。

      还说我和大妹苏萍在家的事情,当时由奶奶照顾我们。她保证我们每天每人吃一个鸡蛋,虽然是普通的鸡蛋,每天她都换花样做给我们吃,我记得有蒸鸡蛋,卤鸡蛋,炒鸡蛋,用蛋皮炒菠菜炒韭菜,还有独特的涨鸡蛋,她在鸡蛋里加点面粉,这样能显得份量多点,再加上葱花盐,放油煎成两面黄的方块形,一看就有食欲。奶奶很公平,把我们吃的菜分配均匀一人一份,她说,你们父母不在家,把你们交给了我,我要把你们照顾好,不能瘦了,否则你们爸妈回来我交待不了。那时候我小身体较弱,有时感冒发烧,奶奶就做一碗蛋花"面鱼儿"给我吃,汤味道很香鲜,吃下去一出汗,病似乎是好了一半。我大妹跟奶奶睡一个房间,在她的记忆里奶奶下半夜基本上都不睡觉,靠在床头抽烟,鸡叫三遍就起床了,今天是面条,明天是炒饭,后天是稀饭馒头,还有油饼轮换着来。她的人缘特好,对人很客气,只要见一面,她就能记住对方,并能叫出名字,头脑特别的好使,讲话也很幽默。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奶奶就经常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要听老师的话,要勤俭节约,不要浪费,常说一粒米能度三关。夏天我们都在外面睡,那个时候家家都开着门没有小偷。奶奶常讲故事给我们听,说人要孝顺父母,如果不孝顺,上天会惩罚的,雷公会劈死那些不孝之子。她还举出了例子说给我们听。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孝顺的道理,但因顽皮时常不听父母的话,有时还和母亲顶句(和父亲不敢),因此,到下雨打雷时心里就有些害怕,离开家里窗门远远的。现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就在眼前。我大妹逐渐长大了,她闲时常在我大妹面前说,女孩要学会持家过日子,家有余粮,心才踏实,一定要养成存钱的好习惯。奶奶喜欢抽烟,我和大妹有时借口来不及吃早饭了,父亲就给我们钱买早点,我们就常拿这个钱买烟给奶奶抽。那个时候香烟是可以零卖的,因为钱少,每次只能买几支给她。奶奶抽烟很节省,每天抽烟就6支左右,而且一支烟抽到一半就熄灭,等下次再抽。我文革开始因要为父亲抄写检查,常打瞌睡学会了抽烟,有时瘾上来了也偷抽奶奶的香烟。奶奶收东西最有数,她也料到是我偷的,但她没有骂我,就是要我少抽点,最好把烟戒了。遗憾我没听奶奶的话,直到55岁才戒了烟。奶奶夏天在厨房给我们烧饭,衣服都汗湿了,我大妹放学回来拿扇子在她背后帮她扇。大妹、小弟、小妹看奶奶和妈妈烧菜多了,耳濡目染,也都烧得一手好菜,而我烧菜一样不会,但会讲菜,菜要如何去配去,烧头头是道。弟妹常说,大大是口头革命派,只说不做。前面说过,有时包一顿饺子我食欲好,每次都多吃多占大家的份量,吃三四十个大馅水饺不在话下,奶奶总是笑着说,苏淮,我们都是按口粮来的,你把我们的口粮都吃掉了。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把家交给奶奶管理,她真是名符其实的好管家。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还养鸡鸭,种菜,腌各种的小菜。她高兴的时候经常哼着小调,还扭动着身体就像是老小孩。奶奶的度量很大,不太跟人计较,背后也不说三道四。她到临走的时候头脑都十分清楚。我们家在芜湖住了几年,我大妹回去探家,晚上带她出来转转,会到镜湖边的面食馆买碗大馄饨给她吃,那时候小馄饨是一角二分一碗,大馄饨是二角一碗。芜湖的小吃很丰富,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卤干子,茶叶蛋,酒酿元宵,馄饨等。在芜湖时,我的儿子龙龙77年出生了,大妹的儿子毛毛也是77年出生,小弟苏球的儿子军军79年出生,奶奶都很喜欢他们,她常说,你们都是我肉生肉生出来的,我对你们和家里孙子一样心疼!清楚有一次,她在芜湖家里,双手拿着一只玩具小鹿顶在头上,逗我儿子她重外孙龙龙玩,逗的龙龙笑声不断,当时情景依依在目。

      奶奶每年都要回江苏老家,她的床边有张被橱,里面放的都是她积攒的"宝贝",主要是些旧衣物布料等,她觉得该把这些东西要送回老家给她儿子们了,这时她就开始向我妈提出要回去,每次我妈都不让她走,但也扭不过她。我们送她到汽车站乘长途车,东西也是她自己整理,不让别人插手,每次都有几大旅行包,每年父母和我们也会用节约的省内粮票换成全国粮票,布票,尽自己所能再给她些钱带回老家,我们也都给她衣物和钱,她很开心。有一次,奶奶回家要我给了她一顶新棉军帽,后来外公去世了,我母亲回家办理外公丧事后,即带奶奶回到芜湖家中,我下班回家见到奶奶,她默默地坐在我面前哭了,我也和她一起流泪,奶奶说,"幸亏你那顶帽子给你外爹(苏北称外公叫外爹)戴上了",她自言自语讲了几遍。我们外公也是40年参加抗日革命队伍的,后来腿受伤回家中养伤,在奶奶的干扰下,没有再回队伍。我们大舅和母亲都是受他影响参加革命的。

      奶奶是八十几岁离开我们家回江苏老家的。我们都不同意她回去,她是怕在城里,以后死了要火葬,非要走,只好依她了。回老家在几个舅舅家轮流住,后来想回合肥已经不行了,她生病了,食物不能吞咽,只能靠输入葡萄糖氨基酸这些营养液维持着,她病重的时候我父母和我弟先回去的,我从深圳也赶过去了,我大妹是接到我弟的电话去的。当我们要离开她住的周桥舅舅家时,她跟我妈抱在一起哭了,口中仍然念叨着,"徐光,我要回合肥",可惜为时已晚,她病重不能再经受长途跋涉,最终没能如愿。当时我们兄弟姐妹每人给她二百元,和我同去的朋友也给她钱了,她把这些钱放在贴身的小口袋里,后来听说她拿出这些钱交给了几位舅舅,让他们用来买寿碗。她走的时候是九十多岁。我大妹和小弟回去了,奶奶火葬后跟外公埋在了一起。我们兄妹几个现在都时常想着奶奶,有时候还梦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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