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小说连载之2)

我双手扒扶着车厢,站起身环视四周,才发现这趟列车上扒车的不止我一个,唯独我是离火车头最近的。

我能看见火车头里司炉工往火炉里铲煤的身影,司炉工也发现了我,他冲我伸着手臂,指着我说着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但可以看到他呵呵大笑的样子。

“神经病”!我估计他一定是在嘲笑我什么我在心里骂他。

抬头往列车尾部看去,能看见两三个人影,他们的车厢遮盖者篷布,他们似乎是从篷布缝隙里探出身子的。我心想,这么大热天,钻到篷布里,不热死才怪呢。

事后证明,他们才是聪明的老手。

渐渐的,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司炉师傅冲我哈哈大笑了。

火车轰隆隆一路向北飞奔,那个烟囱里不仅仅冒出浓浓的白烟,它同时还带出大量细小的煤渣,没多久,我的头发里,脖子里,衣服上落满了煤灰和煤渣,我已经可以想象出我蓬头垢面的样子了。

“生姜还是老的辣”,我这会明白了那两三个人为什么钻有篷布的车厢了。


火车不同于客车,客车是有规律是时间进站的,货车则是走走停停,而且有时候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很久。太阳直直的照射着车厢,没有一点阴凉的地方,车厢四周的铁都晒的烫手,又不敢下车躲太阳。出汗了也只能掀起衣服擦把脸,尿急了就站在车厢上往下尿,反正四周也没人。

列车已经驶离了我较为熟悉的平原地貌,偶尔还会穿越山洞,穿越较长山洞的时候,仿佛一下就从盛夏来到了深秋,风是凉飕飕的,有的山洞还漏水,稀里哗啦浇满一身,风一吹不禁打寒颤。

列车穿过了一个叫武胜关的山洞不久,在一个平坦的小站停下了。这是个很小很小的的火车站,只有一个站台,离站台不远的地方有一口水塘,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翻下车去那口水塘洗洗头脸。

站在齐大腿的水中,我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这他妈是我?”我被自己成功的流浪儿的形象惊到了。

我浑身上下都是黑灰色,两只手臂像是从灰堆里刚抽出来的,头发里的煤渣用手一摸,那不是颗是颗的感觉,而是厚厚的一层。

我顾不得那么多,将头浸到水里,双手使劲的挠搓,穿在身上的长裤用手一搓,都能看见四溢的黑水,我只好将上衣也脱了在水里搓洗,原本红色的上衣,这会已经是暗红色,怎么也搓洗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哐当当一阵连响,我站在水塘回身一看,身后的火车开动了,我赶紧将湿漉漉的上衣套上,趟水到岸边,拎起地上的凉鞋就向车站奔去,但已经来不及了,火车速度越来越快,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它消失在铁轨的转弯处。

被火车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倒是一点都不慌张,我迅速作出自己的判断和决定,虽然没有成年人想的那么周全,但我想只要我沿着火车消失的方向继续前行,总能到达我要去的地方。

这应该是山区与平原的结合部,或者是一个过度带。我沿着铁路一路向前。铁路两边有时是开垦地,地里种了些蔬菜和豆类植物,有时两边又是山崖对峙,看不见一个人,突然窜出来的野生花栗鼠把我吓出一身汗,毕竟没见过,而且还是在四周无人的野外出现这么个野的活物。

天快黑了的时候,终于在一个小站看到一列火车。我确认火车头的方向是对着北方的之后,毫不犹豫的爬了上去。

又是煤车,心里稍做犹豫,还是坐了下来,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身湿衣服早就被我自身的体温和太阳的炙烤烘干了。

坐下来之后才感到饥饿和口渴,原来逃出来一天竟然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一直处在逃亡的兴奋与紧张中,居然忘了吃喝,当然,或许也有之前的挨饿的经历与经验垫底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由于之前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身体感到极度的疲劳,我在车厢顺着车头的方向挨着车厢躺下来,这次我选择了远离车头的车厢。没多久,困意战胜了饥渴,我沉沉的睡着了。

恍惚中,我被一阵响动及灯光惊醒,原来火车不止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有人一手扒着车厢,一手拿着手电筒往车厢的远端照射,我猜可能是火车到了某个车站,这是有人上车检查呢。

检查的人压根都没想到贴着车厢扶梯一侧会有一个人睡着的,他的注意力全部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游移。我主动站了起来,这相当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从怀里钻出一个人来,我听见他“啊”了一声,人向车厢外仰,好在这人身手敏捷,一只手在身体失去平衡前,一把抓住了车厢外的抓手。

他强压怒火,用一口河南话对我厉声喝到:“你和我下来!”

我知道这人这下吓得不轻,也知道这下会有麻烦了。

我赶紧爬下车厢,他像是怕我跑了一样,一把薅住我的后衣领,连拖带拽把我带到离铁路边不远的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个穿着警服的成年男子在一张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他的对面是两个点头哈腰和我一样扒火车的人,浑身如我一般脏兮兮的。办公室的一面墙下还蹲着三个人,看模样和这两人差不多。

那个拖拽我的人看年纪没有他的同事大,也没穿警服。他将我拖进屋里,首先给我左右两脚,随后抡圆了膀子给了我一耳光,当时,我鼻子和嘴里马上有了一股腥味,屋子里的人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非常的缩小。我捂着头,身体有些摇晃。随后我被人从背后拎起,提到墙角,一个很小的声音传来:跪下!

我跪在地上,有血滴到裤子上,裤子是黑色的,血马上浸进去,看不到血的痕迹,我抹了抹嘴角,也有血迹,但我没哭,这种打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和我爸比还差一点,只是这一耳光下手有点狠了。

不知跪了多久,感觉有人拿手指点我的肩头,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在办公桌上这东西的警察,他和我说着什么,但我真的听不清楚,我指了自己的耳朵,对他说“我听不清楚了”,他围着我转了一圈,示意我在墙边蹲下,我才发现,这间屋子除了办公桌后面有一个双排椅,其它都没有坐的凳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到了他们的交接班时间,但我再没看到那个打我的人,那个穿警服的和另一个穿警服的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往我这边看看,我听不见,之后没多久,只剩下后来的警察一个人,他冲我们几个蹲在一起的几个人做着走的手势,把我们都轰出了那间屋子。

天还没亮,出门没走多远,我都还没分清楚东南西北,只见一列火车缓缓驶来,趁着火车向两边放气的当口,我三步并作两步扒上了一节车厢,火车去往哪里我不知道,但上了火车我的心才踏实下来。

借着车站忽强忽弱的灯光,我终于看到一个立着的水泥站牌,上面两个大的字:信阳。

人还是有些恍恍惚惚。这是一节运送钢材的车厢,我找了个舒适点的地方躺下,擦着嘴角的残留血渍,一句汉骂在心里升起:“个婊子养的好狠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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