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图片发自App

      第一次踏上海洋中的旷野～～北麂岛，是去年底。天气阴郁，寒风带雨，由于潮汐问题，我们确定好的小渔轮就不改时间，出发点至目的地，海洋航程约三小时。在摇摆的海浪中上船，很不幸，风力又继续加大了，抽烟不断的船老大自信地说：“没事”！渔轮在轰鸣中启锚，披波斩浪，把风雨中浑浊的海水迎头劈开，弃于船尾！而随着风浪如山般的逐步升级，对我们的胃部和所有内部器官都是无法停歇的严峻考验。我抓紧铁扶手，尽量少动，既然已经起航，就只能勇往直前！船老大娴熟地避开一个又一个的滔天巨浪，在海洋的另外一边，看不到任何生存的大地！人类的渺小在于，瞬间，你都可能沦为海底的尘埃！同船的几位已经开始七荤八素地呕吐，起初，都还保持矜持苍白礼节性的强笑，而随着船身持续的颠簸，不再做作，怎么舒服就怎么吐，想怎么吐就怎么吐，无需世俗！船老大说：“真不巧，今天的风会有10级”。已在远海，只有继续。我的胃部其实也不舒服，但还算好，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把人类社会形容为“江湖”和“江湖险恶”？而不形容为高山、险峰、峻岭、崎岖弯道或其他呢？因为在任何陆路，再不济，大不了停歇，走累了，可以停歇，跑不动了，可以停歇，坐车晕车了，可以停歇，停歇换口气就会变得舒服！而江湖海洋就不行了，行进在水域里，进，不舒服，退，更不舒服，停，最不舒服！完全被风口浪尖折磨推着走，完全甚至绝望的身不由己，所以，天下至险至恶～～江湖！

图片发自App

      冬日短暂，天色开始黯淡，这段颠沛流离的航程，狼狈不堪！终于，船老大说了声：“快了，看。”我们打起精神遥望，果然，在海平面上看到了一段水泥石块建筑，在建筑顶层，灯塔发射出朦胧却清晰的光芒，除了指引，这灯光赋予航行者更多的是希望！再靠近，北麂码头逐渐从海面浮了出来，这是一片在冰冷的海水中乍现的温暖大地，小岛上灯光星星点点，扑鼻而来的海腥味，拖网而归的渔夫！看到这些，历经呕吐折磨的伙伴们竟突然恢复了抖擞精神，大声欢呼起来！我心里充满了感动，岛上，带着希望的灯光，期待平安归港的家人，收网解甲的渔夫，欢快雀跃的孩子。在飘香的晚餐桌上，一大口烈酒，一切是如此的温馨和安详！既然选择了海面做家庭，就注定了要负责更多艰难，苦难，还有灾难。而消亡这些磨难的能源，就是温暖，家庭的温暖！当渔轮缓缓驶入这夜幕下的港湾，我们的心都已被这港湾的温暖深深融化，有海水湿润的脸上，还有莫名幸福的泪水！

图片发自App

      除了参观散心，我上岛的主要目的是销售朋友养殖的岛礁大黄鱼，岛礁养殖不同于网箱和深海养殖，它是把黄鱼直接放在岛屿和礁石之间的海域中放养，然后在一面做个大闸门，类似淡水水库养殖。这样，黄鱼的活动范围大而自由，更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畅游在深海里，无网箱和其他设备小范围限制，运动量大。因北麂海洋资源丰富，附近渔民把捕获的小鱼小虾等小动物制作加工，保持天然状态粉碎，成了黄鱼最好的饲料！黄鱼肉质是否鲜美，主要是取决它生存的海域环境，其次是它的运动量，再次是它的食品，三者都很重要。

     

图片发自App

      在细细品味了岛礁大黄鱼后，无论体型、肉质都非常完美！特别是鱼肉细腻和鲜美程度几乎可以与野生黄鱼媲美！而年底，走亲访友送礼馈赠，黄鱼担任着举足轻重的高大上地位！

        由于食材质量好，我的销售非常火爆，除了当礼品，更是诸多客户家庭用餐的佳肴。而家庭用餐，最适合的是七八两左右的鱼，正好！但朋友的黄鱼养殖时间长，一斤以上的鱼居多，七八两左右的很少，再加上冬季寒冷，黄鱼都开始沉入深水，捕捞难度增大。这样，供不应求，七八两规格的黄鱼经常严重缺货，我答应了客户，却捕捞不了鱼，焦虑不已，甚至部分客户以为我把黄鱼给了其他人而没分配给他，提醒我做生意要诚信，答应了就要做到，也有部分客户本来准备好黄鱼当聚餐主菜的，缺了鱼亦是不欢。而更糟糕的是一些已经答应馈赠领导的，实在是难堪！最哭笑不得的是一些客户以为我故意在搞“饥饿”营销，耍手段呢。我是焦头烂额，一边疲于解释，一边拼命催促捕捞，两边不讨好，成了照镜子的猪八戒。

      不能总是如此啊，变则通！提供不了岛礁黄鱼关键在于捕捞难度太大！那么，换网箱黄鱼呢？经过多次焦虑矛盾的思考，我从另一个朋友那里购买了几条福建网箱黄鱼，先自己品尝，观察。福建黄鱼因海域原因，鱼肉会有一些泥腥味，体型也稍有不同，但是，味蕾不是特别敏感的，根本分辨不出！而能够一眼就区分出来一口就能吃得出来的，都是“大师”级吃货！我和几个朋友品尝，有人吃得出来，有人吃不出来，有人说没啥差别！怎么办？

      催货的客户很多，七八两的福建黄鱼可以稳定供应，北麂岛礁黄鱼无法正常供应。我心急如焚，进亦忧，退亦忧！

        我再三问那个朋友，朋友说他供应给酒店的都是福建黄鱼，至今没有投诉！我终于下了决心，购进了一批福建黄鱼！瞬间售罄！

      从销售完这批福建黄鱼开始，很奇怪，我的心完全不安了，好像进入了战备状态，不能自控，我时刻拿着手机，竟充满了恐惧。这一批鱼卖出去，竟像是卖出了一批毒品！我决定主动出击，我打电话咨询客户，问他鱼吃了吗？怎么样？客户说不错不错很好。我又问另一客户，客户说还好还好。我略觉宽慰，有心思吃了点饭。而刚吃一半，有一大客户（分销商）来电了，开口就问，这是什么鱼？和以前的根本不同，体型先不说，一吃就有泥腥味，我们温州人嘴巴刁，怎么能吃得下去啊？接完，又有电话进来，客户说这鱼一看就是福建鱼。接完，又有电话…………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的大脑终于彻底爆炸般崩溃了。客户，因信任而交易，因怀疑而破裂，虽然我七八两规格的黄鱼事出有因，但只有我自己才能消化，与客户无关，客户苛刻要求是他的权利，只有通的过苛刻要求的商品才是好商品！

      在轮番轰炸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事有因果，出来混的，都要还的。我沏了壶普洱生茶，把来龙去脉认真思考了一下，生意，商场，开始了，就要继续下去，错在我！这是给我的警告，就如若干年前酒后驾驶一样，都是非常及时有效的警告，不轻不重，却已触动我的灵魂！我很内疚地逐个拨通了买福建黄鱼的客户电话，告诉他们这是福建黄鱼，并全部退还了全款。告诉他们如果喜欢，这鱼就当馈赠了，如果觉得鱼有泥腥味，建议他们可用酒糟腌制。我们的岛礁黄鱼一直有，但都在一斤以上，七八两的，捕捞上来我优先通知，岛礁黄鱼，客户们都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最后表态，在我的客户群体里，一定再也不卖福建黄鱼，到此为止！

      客户们不再攻击，并对我的坦诚解释表示理解。此后，再无意外发生，客户依然对我信任支持有加。在这场涉及内心灵魂深处的事件里，我知道，做坏人也是需要特定资质的，而我，不具备！

      多次奔赴北麂海域，关于江湖，又多了一些更深刻的感受，江湖险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在于掌舵的船老大！人心险恶，善恶皆在一念之间，关键在于有思想的灵魂！自然界陆路水路，即使出现些损伤破坏，倒也无妨。而人类思想、灵魂的错误，可能连江湖都被毁灭掉了！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