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红线,一碗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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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女娲在造人时,每作好一个人,就会取一粒沙作计,经年累月,久之,积沙成一巨石。此石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天地灵气,遂渐有魔性。

一日,此石破天而出,化为一只妖魔,且拥有天、地、人三界神力,在人间大肆杀戮,女娲大惊,不惜一切,将它镇压在了地底的冥间。心又想到,自造人后,缺少天地轮回之神,此石有三界之力,掌三生之魂,便让其好好悔过,待到有缘人来将其唤醒。

于是乎,她将此石封印在一河边,让其好好修炼忏悔。那河,叫“忘川河”,那石,人们叫它“三生石”。

这石本有灵性,虽被镇压于此,每日与鬼魂作伴,却也真心悔过,不断滋养着周围的花草。其中有一株草长得与其它草尤为不同,杆直茎长,不断向上探望,靠着此石的滋养与吸收冥间微乎的善意,慢慢地,此草也渐生灵气。一日,这草竟幻化成了人形,偷偷到凡间投胎做了人。

她投到了当时一个姓孟的家里,可父母却不曾给她取名字,小时候,爹娘常叫她“孟丫头”,长大了,人们叫她“孟姑”。这丫头聪明伶俐,熟读儒家经典,对佛学也颇有研究,心地善良,深受人们喜爱。渐渐的,她也到了待嫁之日,却不曾看上任何一个上门提亲的人。平日只是穿一缕黄衫,帮着爹娘照看一下店铺,直到,遇上了他……。

那日,那人,她见他慌慌忙忙的来到她的店铺,她爹娘正好去城里进货了,由她来看店,他问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人醒脑提神,此刻他还不曾注意到她,她开口说道:“那给公子来一份清心茶如何,温水泡制,一刻可饮”。声翠音甜,语微惊人,他急躁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抬眼望了一下眼前的姑娘。

芊芊玉手,黄衫掩面,及腰长发,姿美动人,莫不是生在人间,还以为是见了神仙,难得这天底下还有如此纯净的姑娘。

他没敢多想,自当饱了一下眼福,忙问姑娘要多少钱,她说:只需二两银子足矣。这下他有些慌了,出门太急,身上只有几文钱,他又问道:“可,可否将账先给在下记着,待,待鄙人进城赶考完后,定当如数奉还”。说着他都有些结巴了,兴许是不好意思吧!只见她咿呀的笑了起来,“原来公子是要去赶考呀!那便不打扰公子了,这东西就当是送给公子的礼了”,她笑着讲道,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怎么行,要记,要记”,他着急了。“那行,小女就先给公子记下,公子可一定要回来哦!”也不知怎么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头也缓缓地低了下去。“要回,一定要回的”他拿过东西,便向城里赶了去。

三步一回头,虽着急往城里赶,却不知往回看了多少眼。人家姑娘是又羞又笑。

他走后,她才细细想来,这人确实好笑,却也是个体面人,穿着一缕青衣,头簪干净,虽着急赶路,鞋脚竟未染半点灰尘,脸上也的确有些书生意气。哎呀,忘了问他是哪家的公子了。她的心内渐渐有些不平,但想到他还会回来,也就放宽了心,真不知自己怎会胡想这些。

她父母回来后,她隐隐地向他们打听了那位公子的来处,原来他叫“月华”,就住在离她们家不远处的一个草棚里 。他父母死的早,幸好得到叔父的接济,常年靠着微弱的粥米度日,但却对他的叔父很孝顺,长大了些,自己也有了些学识,便从叔父家搬了出来。自建了一个破烂的草屋,平时靠给私塾的孩子上课维持生计。

听爹娘讲道这些,她心中似有了些疼痛。真没想到他过得是那样寒酸,竟还能保持文人的那份雅气与傲骨,实在难得。月华,真好听的名字,人如其名,灼灼其华,不知……他是否会考中。她心里运量着,对他倒是有些担心了。

一天清晨,她听见门外马蹄声急促,打开房门一看,竟有一队马齐列在她的屋门前。“姑娘可是姓孟”,那个领头的说道。“正是小女”,“今年高中的状元托小人给您送来信件一封,托我转交给您,还要在下等姑娘看过信后给个答复,方可返回”。

她有些莫名其妙,怀着忐忑的心打开了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我本有真情,不明姑娘心。

            踏马归来日,金冠挂顶时。

            青心茶记账,生当莫敢忘。

            愿与汝白头,屈身可嫁否?

诗的署名是“月华”,当她看到这两字时,一切的疑虑都解开了,她真是既欢喜,又紧张。她替他能高中状元而开心,又为他的吐露真情而脸羞。

此刻间的她看完信后,脸颊露出了一丝笑容,眼角,却显出了两滴泪痕。喜极而泣,她是为他感到高兴。她对那个领头的人说:请您转告这位公子,就说本姑娘答应了,在这等他回来。说完,那纵马队便疾驰而飞了,她望着那些马,想着他踏马归来的样子……。

时间就像那东流的水,疾走的风,过得可真快,还记得他去赶考时夏日炎炎,那时他还向她讨一杯清茶呢!转眼已过深秋,直至寒冬,他高中状元,应是事务繁忙,明年的春天,他应会回来吧!

嫩草初上山头,杨柳渐展微枝。昔汝往矣,知了树上鸣,君未归来,妾心多烦忧。春来君未归,这可如何是好。她想去找他,却又去不得,但那颗切动的心,还是让她进城去打探消息了。

这城里还真是热闹,她走了许久,便找了一客栈歇了歇脚,可似乎隐约听到了当今状元的一些事。她赶忙前去打听,询问当今的状元怎么了。

一个好心的妇人对她说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吗?那人真惨啦!本来考得了状元,皇上又了封官,还把他最喜欢的公主嫁给了他,让他作驸马,可他却死活不从,还说已有心怡之人,你说还有什么姑娘能比公主的地位高呢”。

那后来呢,那人后来怎么样了?她急切得到结果的心又开始担心起来,应该说是害怕,只是这次,更为强烈。

那人又说:“后来,皇上说他抗旨不尊,将他打入了死牢,但考虑到他的才干,给他三天时间反省,若知悔改,可从长计议。但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口出狂言,至死不会娶公主为妻。皇上一来气,让人不给他饭吃,使其绝食,挫挫他的锐气,可他仍就没有动摇,最后饭送在他面前,他都未曾吃过,以至于活活饿死在了狱中。听狱管们说,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包像药一样的东西,用白布包着系于腰间,十分干净,也不知那是件什么东西,听说是……”。

她没有在听她讲下去了,回头痴痴的走开了,她回了家,听到他消息的那一刻,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始终坚信她还会回来的。

她是真的不相信吗?从那以后,她一病不起,她让爹娘去他叔父家打听了详细的情况,证实了那个消息没有假。她,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病床上的她急坏了父母,爹娘四处求医,却怎么也医不好她的病。这世上真的有一种病,是药所医治不了的吗?是的,“情病”,是没有药可以救的。

那一年的夏天,依然能听到知了在树上鸣叫,像极了他们相遇时的那天。傍晚时分,她听见马蹄踏地的声音,在这美妙的声音中,她闭上了双眼 。

她走后,爹娘在整理床单的时候,发现她被子和衣服全是湿的,那不是水,也不是药,那是泪。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但当那悲伤过后,是可以将眼泪流干的,这很少有人知道。

爹娘在枕下发现了她仅存的遗物,是那封信,信保存得很完好,但从信的开口可以看出,这信曾被反复打开过多次。信,也随她一起下了葬。爹娘也许在她生前就明白了她的心意,特地将她的墓望向自家门前的那条路。也许,他还会来接她呢。

她可是一根灵草啊,她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她的魂魄又来到了地底,到了冥间,她见到了管理众生鬼魂的阎王,她向阎王询问他的魂魄是否在这。阎王查了一下,不久便会到来,让她去那河的桥上等,还告诉她这个人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因为他死后并没有立刻来地底复位,而是在人间飘荡,成了孤魂野鬼,是无常将他拉回来的。

她记住了阎王的话,她已管不了这么多,怀着期待的心情去了桥上。上天还算公平吧!生前没能见到,却在地底让她等到了。

他依旧是那个样子,青衣一缕,脚踩白鞋,一尘不染,只是苍老了许多;她也还没有变样,黄衫配身,浓眉粉唇,袅袅依人,只是发梢有了几许白丝。

河对面是他,对岸是她,中间隔有一桥,他们在桥上相遇了,一眼就相互认了出来,他将他在凡间发生的事全告诉了她。当他得知她同意嫁予他时,他是欢快至极,什么皇亲国戚,都入不了他的眼 ,以至于为了守护这份忠贞,丢了性命,却死后还是不甘心,成了孤魂野鬼,想去兑现自己的那份承诺。

她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只是依偎在他的怀里,闻了闻他的气息。之后,她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化作了一碗汤,让他喝了下去。喝完,她将自己的微唇,在他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纵身将她一推,推出了这地底,又推回了人间,从此,他可以世世投胎重新做人。

阎王发现此事后大怒,命无常再次将其捉拿,她再三恳请阎王放过他,并愿意让自己一生在地底效力,为他赎罪 。阎王查看了下生死簿,发现她并非凡人,也知道了她的来历,感叹于她的真心,便答应了她。因为考虑到她也许还会去找他,误了差事,阎王让她必须忘了他,她虽有不忍,但为了能让他安心投胎转世,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她又来到了桥的对岸,想到了那天他们重逢的情景,她多想就这么永远记得他呀!可他,却早已记不得自己了,这不怪他,她只想要他在凡间更好地做人,世世可得轮回。

她必须得喝下自己的那碗“情汤”了,不然阎王是不会放过他的。她拔下了自己最长的一根头发,那是她最深的记忆,同样化成了一碗汤,她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流下了三滴眼泪,就三滴,仅此而已。

那三滴泪,一滴流到了桥下的水里,河水变成了血黄色,这河,叫“忘川河”。另一滴,滴到了河边的花草丛中,从此这里的花,便朝谢夜开,开花时无叶,有叶时无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我不见彼,彼不见我,又名“彼岸花”。最后一滴泪,滴在了那块石头上,那石头灵性顿开,像是识得了有缘人,将那三界之法,传到了她身上。就是那颗叫“三生石”的石头。

河对岸阎王已经为她筑好了亭台,她将永远在这里居住,管理好过往这里的鬼魂,凡间的人都叫那个亭台为“望乡台”。

她最后又在那桥上走了走,这里经过的魂魄都知道这桥叫“奈何桥”,虽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过。她看了一眼那三生石上他们仅存的一点记忆,那样的美好,她又浅浅地笑了,还是当初见他时的那种笑,如此风雅,不带半分俗气。下了桥,登上台,她便将所有的都忘却了,不曾留下凡尘半点。只是偶有一种马蹄回环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却也作不得任何解释了。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当初她把月华推入了凡间,他喝了她的汤早就忘记了一切,本来是要去投胎做人的,却本能的去了她的墓前,被天上的巡仙发现,查看了他的前世,可怜他一副好心肠,又是个对爱如此深情专一的人,不忍他就这么做个凡人。于是将他带回了天庭,掌管人间姻缘 。

每天都会有鬼魂来到忘川河畔,喝一碗她制的汤,发丝不断的化为汤,当初的那个孟丫头已经不再,站在这些魂魄面前的,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这里的鬼魂都叫她“孟婆”。

天上那个当初如此年轻的月华,也渐渐衰老了容颜,不再是那个曾经俊俏唯美,书生意气的他了,这里的神仙都管他叫“月老”,他平日只一心专注着做自己的事。有人让他不必如此认真,他只是说姻缘是开不得玩笑的。几乎在人间,只要是他牵过红线的夫妻,都能长相厮守一辈子。所以人们常常为他立有寺庙,世世参拜。

曾经的黄衫姑娘,变成了现在的白衣孟婆,当初的青衣公子,变成了如今的红袍月老。

于是便有了人们那句:人死后,要经过鬼门关,途径黄泉路,黄泉路与冥界之间隔着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在桥上往回看一眼最后的人间,闻着彼岸花的花香,想起自己曾经的记忆,看着河对岸的三生石,知晓自己的前世、今生、与来世。过了桥,来到望乡台,会有一老人持一碗情汤,那是孟婆汤,这汤视之无色,食之无味,入之忘情,饮之忘忧,无论前世有多大的烦恼,喝了这汤,通通都会忘掉。

喝了孟婆汤,前世的仇人,可变为来生的恩人,父子可称兄道弟,兄妹可结为夫妻。不再会有那么多的仇怨,有的只是没有烦恼的美好 。

孟婆让恶鬼可以重新做人,月老让姻缘能够常伴一生。孟婆汤可解千愁,却不知自己,也曾有过一种情愁,月老线可连百烟,却不想自身,也曾有过一段姻缘。

常年在望乡台上的孟婆,也会听见马蹄声不断在耳边回响,但不知这与自己有何关系。整日帮凡人牵线的月老,也会在成就一段姻缘后流泪,却不明这是曾为她积攒下的眼泪。

一丝红线,一碗情汤,救了多少人。三生石旁的那根草,其实是“回生草”,她本可以轮回百世,却想着他能好,自己永不超生,又有何妨?

爱情不一定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爱,但缺少了“爱”的情,却怎么也伟大不起来。

此刻的我,已落了两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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