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与重复Ⅻ

辩证理念在微分比[差异关系]的变异性和相应的奇异性的分配(微分)中得到了双重规定。(P373)

《差异与重复》


二十、潜能/潜势

潜能并不与实在对立,而只与现实对立。潜能之为潜能具有充分的实在性。……“虽是实在的,但并不是现实的;虽是理念的,但并不是抽象的”;虽然是象征性的,但并不是虚构的。潜能甚至应当被界定为实在对象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仿佛对象将自己的一部分浸在潜能之中,而且还要在这潜能的客观维度之中延续。在对微分学的阐明中,人们始终将微分与“差异的一部分”同等看待。……潜能之实在由微分元素[差异元素]、微分比[差异关系]以及与它们对应的奇异点组成。结构即潜能的实在性。……潜能绝非无规定,它得到了完全的规定。(P354)完全者只是对象的理念性部分,它在理念中与对象的其他部分(其他比[关系]、其他奇异点)共存、但它从未构成一个完满的东西。完全规定所缺少的正是专属于现实实存的规定之整体。一个对象可以是[存在者],或者毋宁说是[以一切方式被规定的(非)存在者],它不必得到完满的规定或者现实地实存。(P355)

实际上,规定的相互性既不是指倒退,也不是指停滞,而是指真正的前进……(P356)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一切结构都根据这种渐进性而拥有了一种纯粹逻辑的、理念的或辩证的时间。但这一潜能的时间本身规定了一种分化的时间,或不如说是节奏,是多种现实化的时间。这些现实化的时间对应着结构的比[关系]和奇异性,而且还度量着从潜能到现实的过渡。……对于潜能来说,被现实化即被分化,这是由它的本性决定的。每一分化都是一种局部积分[整合]、一种局部解决。在解决之整体或全局性积分[整合]中,它与其他的积分[整合]或解决组合在了一起。……有机体不是别的,就是问题之解决(有机体的每一个被分化的部分同样也是如此,譬如眼睛解决了光的“问题”)。如果具有一般有效性或总体调节能力的内部环境不存在的话,有机体中的任何东西、任何器官,都无法被分化(在这里,相对于一个要被建构的有机体、亦即一个须要解决的问题的命令而言,生命中的对立与矛盾的否定性形式,亦即障碍和需求,仍然是次要的或派生的)。(P357)

在所有这一切中,唯一的危险就是将潜能与可能混为一谈。因为可能与实在相对立,所以可能的过程是一种“实在化”。与此相反,潜能并不与实在对立,它自身就具有充分的实在性。它的过程是现实化。如果认为这不过是语词层面的争执可就大错特错了:这牵涉到了实存本身。(P358)其次,可能与潜能之所以要区分开来,是因为前者指向的是概念中的同一性形式,而后者则意指着理念中的纯粹繁复性,这种繁复性从根本上排除了作为先在条件的同一。(P358-359)最后,就可能想要使自身“实在化”而言,它被构想成了实在的影像,而实在则被构想成了可能的类似物。因此,人们几乎不明白,实存通过用相似物来使相似物二重化,这究竟给概念增添了什么?这便是可能的缺陷——这一缺陷揭露了可能只是事后产生的,被回溯地制造的,它本身只是与其类似之物的影像。与此相反,潜能之现实化始终是由差异、发散或分化造成的。现实化同时切断了自身与作为过程的类似性的关系和与作为原则的同一性的关系。现实的项从不与被它们现实化的潜能性类似物:质与种不与它们体现的微分比[差异关系]类似;部分不与它们体现的奇异性类似。就此而言,现实化、分化始终是真正的创造。它并不是通过限制一种先存的可能性产生出来的。(P359)

以下行为是矛盾的:既谈到“潜势”——像某些生物学家所做的那样——又要用一种全局性力量的简单限制来界定分化,仿佛潜势与逻辑可能性是一回事。对于潜势之物或潜能之物来说,“被现实化”始终是去创造那些既与潜能的繁复体对应又不与它们类似的离散线。潜能之物具有一项须要完成的任务的实在性,具有一个须要解决的问题的实在性。正是问题引导、规定、造就了解决,但解决并不与问题之条件类似。(P359)每一条离散线都对应着一个潜能的断面,而且它还表现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而这一切得以实现的条件是:专属于被考察的断面的比[关系]的秩序和奇异性的分配化身于已分化的种和部分之中。存在于潜能之中的差异与重复为现实化过程或作为创造的分化过程奠定了基础,它们从而取代了可能的同一性与类似性,后者只能引起伪运动,亦即作为抽象限制的实在化的虚假运动。(P360)既然潜能之物与可能之物、理念秩序与概念秩序之间的任何迟疑都会取消潜能之物的实在性,这种迟疑因而是具有毁灭性的。(P360)

清楚与模糊是理念的特征。这正意味着理念既是实在的又是非现实的,既是已微分的又是未分化的,既是完全的又是不完满的。清楚-模糊是哲学原本意义上的迷醉与晕眩,或是狄奥尼索斯式理念。……而且,为了思维狄奥尼索斯式理念,阿波罗或明白-含混的思想者必须存在。但二者永远不会为了重新构成一道自然之光而重新统一在一起。他们毋宁说是在哲学语言中组成了两种被译成密码的语言,而这正是为了诸能力的发散运用:风格之龃龉(le disparate du style)。(P362)运送是狄奥尼索斯式的和神圣的,它在成为局部转移前首先是迷狂。(P363)分化与其说是从一般性较高的东西发展到一般性较低的东西,不如说是根据渐进规定并依照初始的现实化因素从潜能之物发展到现实之物。这里,“一般性”概念的不足之处便是容易引起潜能和可能的混淆——前者经由创造而被现实化,后者经由限制而被实在化。(P364)虽然各种不同的动力是不对称的、在空间上是无法相互还原的,而且是完全被分化的(甚至毋宁说是进行分化活动的主体),但从原则上说,时间性因素还是使它们的变化成为了可能。(P365)

将分化看作由种种相等的划分造成的状况差异的结果,这并不能让我们参透分化的奥秘。

吕耶尔《精神生物学原理》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卵(Le monde entier est un oeuf)。(P365)时空动力就是戏剧,它们将理念戏剧化。……世界是一个卵,而卵本身则是一个剧场:……(P366)到处都有多重层面上的演出。(P367)另一方面,动力既是空间性的又是时间性的。它们既构成了现实化或分化的时间,又开辟了现实化的空间。(P367)简而言之,戏剧化即分化之分化,这种分化之分化兼具质和量两个维度。不过,我们之所以说“兼具”,是因为分化沿着两条相互对应的道路自我分化——种和部分、特殊化和部分化。正如存在着集聚了不同之物的差异之差异,同样存在着整合和接合了已分化之物的分化之分化。就戏剧化不可分割地体现了理念的两大特征而言,产生上述结果是必然的。这两大特征亦即微分比[差异关系]和相应的奇异点,前者被现实化于种之中,后者被现实化于部分之中。(P368)“最短的”并不只是“直线”概念的图型,它还是线的理念的梦、戏剧或戏剧化,因为它表现了直线和曲线的分化。我们区分了理念、概念和戏剧:戏剧的作用在于通过体现微分比[差异关系]与理念之奇异性来使概念特殊化。(P369)戏剧化不仅在睡梦者的头脑中发生,而且还要经受学者那批判性目光的审视。它在概念以及概念所归摄的诸表象下产生作用。(P369)

任何类型学都是戏剧性的,任何动力都是一场灾难。在这一作为混沌宇宙的世界之诞生中,在这些无主体的运动的世界中,在这些无演员的角色的世界中,必然有某种残酷之物存在。(P370)甚至连天空也承受着那些将理念刻入它的肉身之中、如同“演员-太阳”一般的方位基点与星座——所以,虽然存在着演员和主体,但它们是幼体,因为只有它们能够承受运行线、滑动与旋转。若到成熟之后就太晚了。并且,一切理念都使我们成为摧毁我的同一性与自我的类似性的幼体。这正是人们在谈论发育的倒退、固定或停止时所表达的东西。因为我们不是被固定在了某一状态或环节上,而是始终被如同凝视之微光一般的理念所固定,始终在某一正在发生的运动中被固定。理念不是别的,就是维利耶·德·利尔-阿达姆所说的固定的、残酷的理念。(P370)对于那归属于理念的东西来说,人们始终是被动者。但这并不是一种普遍的被动或固定。固定者并非现成的或既成的东西。当我们仍然是,或者重又变为胚胎时,我们借助的是纯粹的重复运动,这种运动将自己与一切倒退从根本上区分开来。当我们仍然停留在概念的表象当中时,幼体却用自己的肉身承负起了理念。虽然幼体对可能之物的领域一无所知,但它们却靠近了潜能之物,而且它们承载着潜能之物的最初的现实化并且将这种承载视为自己的选择。(P370-371)

水蛭与更高的人保持着亲密关系。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如果“探索潜能之物直至其重复的基底”是思想的任务,那么,“以这些重演或回声为着眼点把握现实化过程”则是想象力的任务。正是想象力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领域、秩序和层面,推到了一块又一块隔板,同外延于世界,指引我们的身体,激发我们的灵魂,领会着自然与精神的统一性,它是不断从科学走向梦,又从梦走向科学的幼生意识。(P371)

现实化依循空间、时间、意识三个系列进行。一切时空动力都是一种初级意识的出现。这种意识指明了各种方向,将运动与移动二重化,并之与物体或对象(它只是这物体或对象的意识)相关的被凝聚的诸奇异性的阈限处产生。只说意识是对某物的意识还不够,因为它还是这某物的复身。而且,每一个事物都是意识,因为每一个事物都具有一个复身,即使这个复身是远离它的、完全陌生的。重复无处不在,它既处于被现实化的事物中,又处于现实化活动之中。它首先处于理念之中,它遍历了比[关系]的变异性与奇异点的分配。它同时也规定了空间与时间的再生,规定了意识的恢复。但在所有这些实例中,重复都是差异与分化的强力:它要么凝聚了奇异性,要么加快或放慢了时间,要么改变了空间。重复永远不能通过概念中的同一性形式或表象中的相似之物来解释。概念之阻断无疑使一种赤裸的重复出现了,它被人们切实地表象为相同者之重复。(P372)

正是理念的过剩解释了概念的不足。同时,正是着装的重复,亦即依赖理念的超常的、奇异的重复解释了普通的重复,亦即依赖概念并仅仅发挥着最后衣装作用的赤裸的重复。在理念及其现实化中,我们同时发现了概念之阻断的自然理由和重复的超自然理由(这种重复高于被阻断的概念所归摄的那种重复)。仍然外在于概念的东西更为深刻地指向了内在于理念的东西。(P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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