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记

在兵团团场长大的第三代,应该都对棉田劳动印象深刻。半年劳动半年学习的生活是现在城市里孩子们所不能想象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使得我们对学习改变命运有着非常强烈的祈望。

在我眼中,父亲是博学的,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的父亲特别爱看书,也收藏了很多书籍。童年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听父亲讲故事。光怪陆离的山海经、不甚了解但是兴味盎然的东周列国志、神人难辨的封神演义、八仙过海等等是我最喜欢听的,更不用说水浒三国西游红楼,加上我最爱不释手的古龙金庸梁羽生今古传奇……往往是父亲背着我看,而我背着父亲看,这算是我的秘密。我看书的速度也快,就算比父亲看得晚,我也会比他早看完。所以总是急不可待地等父亲看完一本,再从他的宝贝书箱子里拿出来另一本。等把父亲的藏书看完了,我就到处借书看,后来,周围小伙伴的书都看完了,我就借老师的书看,再后来,只要是有文字的东西我都看,什么新华字典、汉语成语小词典、历史书、政治书、写有文字的小纸片等等,都能让我安静地读下去。不管读什么文字,我都能沉浸其中,身边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要是有人打扰我看书,我还会发脾气。

受父亲影响,我从小就对文字特别是文言文字很有兴趣。父亲本就是务农的好手、快手,有时故意逗我们,放苗、除草、打顶、拾花的时候才给我们讲故事。为了能跟在父亲后边听他讲故事,我的速度也不断加快。直到后来连父亲母亲也跟不上我了。

受益于此,我的语文学的不错,词汇量也很大。小学一年级就会用“白雪皑皑”之类的词汇写作文了,老师一度怀疑我抄袭,后来发现我对所用词汇的意思和用法都能答上来,就开始用作范文了。

七八十年代初的科克兰木,贫穷、落后、荒芜;在这片土地上世代勤恳劳作的兵团人,把走出科克兰木,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们身上。团场的教学条件和师资力量有限,加上学习时间分了一半给农活,因此,升学率并不高。我的父母虽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将来能干“坐办公室的活”,但对我们的学习并不怎么管。我考试的成绩、每天的作业都不问,主要是农活太忙,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宽松的环境反而让我很自觉,文科学得很好,但数学真的很差。真正让我开始发奋的,是高中一年级时发生的一件事。

小学在本连,初中在14连,高中就要去场部上了。场部距离9连十几公里,每天跑校是不太可能的,父母考虑到我家的窑洞已经快拆了,他们也快退休了,就用我拾棉花攒下来的钱,大概是3500元,在场部学校附近买了一个有两间土坯房的小院,这样一来,我上学和全家搬家问题都解决了。只是父母还有三年才退休,所以高中三年我只能自己在这里住着,那时我才十几岁。

高一那年冬天最难熬,这年我家因为买了房子经济非常紧张。我一周回家一次,母亲给我烙许多饼子,炒一大锅土豆丝,返校时带上。我埋在院里的雪堆中,吃一点热一点。我不舍得烧煤,热好饭就把炉火压上了。窗户上、墙壁上都是冰溜子。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盖在被窝里学习,终于病了,发烧烧的人都迷糊了,周末也没回家。母亲很担心我,就骑车来给我送饭,这才发现几近昏迷的我,我还对她说没事。母亲硬是花5块钱坐了一次小车把我带回了家。温暖的家,热呼呼的饭菜,我很快就沉沉入睡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我才醒来,病全好了。可是家里很安静,饭菜热在锅里,父母都不在。我吃完饭,做好了午饭,一直等到下午,他们才一身灰尘,步履沉重地拉着架子车回来,原来,他们临晨就起来,把家里剩下的煤装了满满一车,拉到场部我住的房子里去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他们洗漱吃饭,然后骑上车就往学校赶,一路上眼泪迷蒙,几乎不能好好骑车。在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也下定决心:我要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好好工作,不再过这种贫困的日子,赚钱让我的父母享福,如果我再让他们为我操心,我就对不起他们为我拉的这一车煤!

之后的高中生活,我每天都过得很认真,自觉学习,努力补数学,学习之余还赶回9连帮着干干地里的活,每年更加勤劳地拾棉花,在我看来,我拾的每一朵棉花都能为父母减轻一点负担。

1998年,我成为我们班唯一一名考上本科院校的学生。那年8月,我第一次离开兵团,第一次来到乌鲁木齐,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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