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一,潮州韩愈纪念馆
韩娟打电话说,疫情差不多了,她上周已回广东上班。今天休息,她此刻坐标,在韩愈被贬的潮州。
哟,长本事了,姓韩,就跟韩愈扯上关系了。
她低声念叨:“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多愁善感了?居然一个人逛韩愈纪念馆?
韩愈纪念馆,位于广东潮州市城东笔架山麓。
唐代元和14年(公元819年),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韩愈,因向皇帝提出停止迎接法门寺舍利子到长安供奉的建议,触怒了皇帝,被令处死。
幸得宰相裴度求情,改贬潮州刺史。
韩愈以戴罪之身,在潮7个多月,把中原先进文化带到岭南,兴教育、驱鳄鱼,为民众做好事,被潮人奉为神。潮人将笔架山改称韩山,山下的鳄溪改称韩江。
韩娟怎么了?我听得一惊一乍的。
18年前,贵阳一别,与她再没见过,知她在潮州挺好的。
2006年,我俩加了qq,发过几张新春贺卡,却没聊过几回。
2013年,我俩加了微信,偶尔互瞄一眼朋友圈,很不走心地点个赞,仅此而已。
曾经,我们无话不谈。后来,却无话可谈。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她突然打来电话,而且一聊一个多小时。
年轻就是好,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风格依旧。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如在梦游,弄得脑袋懵懂,消化不良。
场景二,贵阳之恋
话说刚过千禧年,我在贵阳跟韩娟有过短暂同事。那时的韩娟叽叽喳喳快乐小美女一枚,不知怎么就黏上我了。
我比她大一轮,三岁一个代沟的话,都够四道沟了。她率直任性,爱说爱笑,我被迫成为她的情绪垃圾桶。她把什么话都扔给我,也不管我爱不爱听。
我比较安静,面对喳喳雀儿似的小妹妹,虽觉闹腾,可也不忍心说不。
何况人家长得水灵灵的,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蛋,精致的五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对小酒窝儿,两颗小虎牙,活泼开朗,简子很难说不。
那时,贵阳的房地产行业蒸蒸日上,据说一半以上的开发商都来自重庆、四川及北方几大城市。
因为房地产热,咱们小公司不好聘请专业人才,老板鼓励我们提升水平,否则淘汰出局。
我和娟儿先是去贵大成教部拿了电脑培训证,花了三个多月的周末时间。
接着,我们又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拿来应付房地产经营和物业管理专业考试,外加公共关系学、法学概论之类的,十几本教材呢,真是够呛。
那段时间,我俩像姐妹,像同学,紧张又忙碌,单纯而开心。
年初房交会,一位腋下夹着文件夹,双手悠闲插在裤袋里的高挑帅哥迎面走来,大眼睛盯着前方,若有所思,目不斜视地大步而过。
娟儿双眼放光,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我晃她一下胳臂:“哎,娟儿,口水流出来了!”
她傻乎乎抹一把嘴巴:“哪有?简姐你坏死了!耶?人呢?你赔我!”
对于擦身而过的人,小姑娘居然一见倾心。因我岔了一句,她失去目标,有点儿不开心,外加小沮丧。
这小姑娘呢,啥都好,就是有“追星”的毛病,对帅哥特别没有免疫力。我笑她是《追星族》里的超级粉丝。
就在娟儿以为人海茫茫再无缘分时,突然在贵阳东山“重逢”了。
当然,这重逢,是娟儿以为的重逢,人家男主角可是“第一次”见她。
老早就听说贵阳东山有座仙人洞,是贵阳著名的道教圣地。仙人洞有道教“八仙”的塑像。
娟儿特别崇拜“八仙”里边俊秀多才的韩湘子,说那是她本家的先人,她说常常做梦听韩湘子醉人心魄的洞箫。
这未免太有想象力了,尽做好梦!
我本想嗤之以鼻,但看她一双弯弯的眼睛里冒着小星星,终究没怼过去:谁的青春没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呢?
她怕我不信韩湘子,特别念出唐诗一首:
“韩愈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说是韩愈因非议佛骨,惹宪宗大怒而贬潮州。韩湘子前来送行,韩愈赋诗以赠。
好吧,韩愈,韩湘子,韩娟,我信了。你看她指手画脚说得面红耳赤,简子敢不信吗?
娟儿心仪的男主角陪着一个老奶奶一上来,她立即弃我而去。我远远看她笑魇如花,热情洋溢。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天哪,这家伙太不矜持了!可别跟人家说我认得你!”
娟儿可不管我如何腹诽,连个眼神儿都不丢给我,我只好自己欣赏风景去。
“女子眉纤, 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 ,胸中吐万丈长虹”,《笠翁对韵》里那两句,好像给他二人量身定制的,那一刻,两人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也不知他们聊些什么,后来约会了几回,无非就是爬爬黔灵山,逛逛花溪公园,还去过青岩等几个古镇。
那男孩是贵大毕业的学霸,娟儿叫他龙龙,就任中天集团贵阳房开部。当时的中天集团,正是如日中天,“中天花园”很得贵阳市民追捧。
娟儿咕咚一声陷入情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简姐,你不晓得,龙龙笛子吹得好好听噢,我全身鸡皮疙瘩……”
“龙龙好有才噢,一架电子琴,敢弹出钢琴的味道,《铁血丹心》喜欢哈?听得我好想跟他仗剑走天涯!简姐,我要给他当老婆……”
“简姐,龙龙做饭好吃惨了,我从来没吃过弄好吃的凉拌黄瓜!半截黄瓜,一颗蒜瓣、加一点点其他佐料,啧啧啧……”
……
那段时间,每天听到的都是娟儿念叨她的龙龙如何如何的好,她的心里眼里嘴里全都是她的龙龙。
娟儿一门心思憧憬着有朝一日成为龙龙身边的女人。
过了几个月,娟儿的表妹毕业后也来贵阳就职。表妹身材火辣,肤白貌美,衣着清凉,言语爽利,正是典型的重庆美女。
一到周末,龙龙就带姐俩出去玩,三人乘兴而去,兴尽而归。
一天晚上,娟儿突然一个人回来哭倒在床上:“死表妹,臭表子!我跟龙龙大半年都没下手,她来一个月就把他打起吃了!呜呜呜,呜呜呜……”
唉,可怜的傻女孩,哭得惊天动地肝肠寸断!
其实,我早看出来,娟儿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龙龙对她,温文有礼,客客气气,可那是友情不是爱情好吗?
可娟儿就是不信,简子又不好太过打击她,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瞎子点灯,白费蜡”。
消沉了一段时间,她认命了。
年后,潮州陶瓷厂的同学打电话来,娟儿果断南下。
听说龙龙后来的结婚对象并非表妹。娟儿至今耿耿于怀。
场景三,綦江的家
两年后,娟儿跟綦江老乡大勇结婚了,生下儿子小胖。
她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几年后,他们在綦江买了房,大勇的父母来城里带小胖,现在小胖已上中学。
大勇幼时有兄弟仨,他是超生的老三。
他的伯父伯母年过三旬却没生孩子,父母就把大勇过继给他们做儿子传递香火,改称伯父伯母为爸妈。
大勇10岁那年,伯父伯母却意外生下一个女儿,自然喜之不尽,爱若珍宝,宠得无法无天。
小姑娘长得粉妆玉琢,伶俐可爱,大勇十分疼爱妹子,几乎有求必应。
一家子都把她当做掌上明珠,这养成她任性娇纵、好逸恶劳的习惯。
娟儿他们买了房,父母住着是为了好好照顾自家儿子,谁知小姑子竟也跟着住进来。
那年她刚怀上大女儿就来的,现在小女儿都一岁了,她倒住得心安理得,一点都没得要走的意思,而且她男人也腆着脸皮住了进来。
娟儿简直抓狂,三室两厅,自家儿子天天当“厅长”。
小姑子嫌她男人的乡下老家不方便,把娟儿的家当成了她自家的安乐窝。她大女儿上学放学,都是她父母给接送,洗衣做饭家务活自然也是她老娘承担。
娟儿看到,除了给小女儿喂奶,平时小姑子啥都不做。不洗衣不做饭不打扫,父母把她伺候得跟公主似的。
娟儿两口子腊月十五回来,家里脏乱差臭,简直没得下脚的地方。
娟儿郁闷得不行,两口子收收捡捡,洗洗刷刷,整整忙了三天,才稍微看得过去。
每餐九人吃饭,做饭都是娟儿和她婆婆,那两口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搭把手,饭后也不收拾碗筷,也从来没见他们买过菜。
娟儿忍得很辛苦:不买吧,自己也要吃,关键是儿子正在长身体,还不能买得太差。
买吧,好菜夹不了两筷子就没了,心肝肠肺都要给她气炸!
大勇说:妹夫的钱要养活四个人,还有他父母;还要凑钱买房子……总之就是不容易。
所以呢,娟儿就得体谅,就该忍受,就该长期供着他们一家好吃好喝好住?
“简姐姐,你说我朗额办嘛?撵也撵不走!六七年哪,太不要脸了!要不你帮我出个主意?”
别,我能出啥主意呀:“忍吧,多的都忍过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娟儿,只能说,你上辈子欠他们的?拖嘛,反正伯父伯母总要老,她的女儿总要长大……”
电话那边,她要哭了:“要不是儿子,我都不想回来。一看到他们,我脑壳就大!只要父母在,那家人肯定不得搬走!买房子?等猴年马月!他妹夫挣那几个钱,还不够她妹子逛淘宝……”
娟儿心里堵得慌,明明自己辛辛苦苦买的房子,却没舒舒服服住过一天,到底是谁的家?
你说,娟儿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