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散文集《窗里窗外》节选:演回自己

《演回自己》,出自林青霞的散文集《窗里窗外》,在这本书的开头有这样一段文字,名为“人生小语”,我自己很喜欢:

小时候重复做着同样的一个梦。

墙角有一张又平滑又白的纸,

心里感觉很清凉、很舒服,

因为太喜欢这种感觉,

深怕它会变皱,它却开始有了皱折,

那皱折越来越多、越来越皱,

我那清凉平静的心,

也越来越纠缠、越来越绞痛,

就在这个时候我醒了。

林青霞

我不能很准确的说出这段话的含义,想必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这也许道出了生活的本质,谁又不是在生活的裹挟中前行呢?我们熟悉林青霞,大都是在电影里,以下林青霞这段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描绘,自然而平实。

也许,阅读林青霞的文字后,你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林青霞

演回自己    林青霞

演过一百部戏,一百个角色,最难演的角色却是自己,因为剧本得自己写,要写个好剧本谈何容易。

在我演艺事业最忙的时候,同时轧六部戏演着六个不同的角色,我忘了演自己。有一天,站在镜子前面,看到的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我是谁?”我问自己。“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为什么不快乐?”我答不出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我失去了自己。

《窗外》

永远记得那两个快乐的下午。

那年我三十岁,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和女朋友还没换下睡衣,懒洋洋地斜躺在她纽约的小公寓里,我正拿着眉笔教她画眉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喧闹的锣鼓声,来不及换衣服就把睡衣往裙里塞再加件风衣就往外跑。我们夹在人群里凑热闹,在游行的队伍远离后,我和我朋友散步到中央公园,倚在长长的木椅上,我眯起双眼享受微风掠过我的脸庞、吹拂我的发丝、掀起我裙角的感觉,眼前走过几个中国人,正要坐直身子,却发现人家并没有留意木椅上那随意懒散不化妆的林青霞,刹那间我享受到那种没有人注目你的自在感。原来快乐可以那么简单,不需华服不需珠宝。

九零年夏天,我和邓丽君相约到法国南部度假,我们在康城海边沙滩上享受温暖的日光浴。许多法国女人脱了比基尼上衣,坦然迎接阳光的照射,周围没有人大惊小怪,也没有换来异样的眼光。那里更没有人知道谁是林青霞,谁是邓丽君。

林青霞和邓丽君

我放下了戒备,褪去了武装,也和法国女人一样脱掉上衣戴着太阳眼镜躺在沙滩椅上迎接大自然,邓丽君围着我团团转,口中喃喃自语:“我绝对不会!我绝对不会这样做!我绝对……”声音从坚决肯定的口吻,慢慢变得越来越柔软。没多久,我食指勾着枣红色的比基尼上衣和她一起冲入大海中。她终于坚持不住地解放了。

林青霞和邓丽君

我们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笑傲,在蔚蓝的海天间,坦然地面对人群。刹那间,我想起了纽约那个快乐的下午,我的灵魂从无形的枷锁里解放了!当时我想,她一定跟我有着相同的感觉。

我和邓丽君不常见面,但是我们心灵的某个角落却是相通的,从十几岁开始我们就在闪光灯和众人的目光下成长,各自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尽心尽力地扮演者分配给我们的角色,能够做回自己的时刻却少之又少。

那个法国南部阳光海滩的下午,对我们来说是特别的珍贵。那个时候,我就是我,她就是她,我们演回了自己。

二零零八年八月十一日

林青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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