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十七)

并没有倒下,更没有什么温暖宽厚的胸膛。只是有人用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然后叫她的名字。

“李娟,李娟……”

她睁开眼,眼前是陆天明的脸,挂着自然又关切的笑容,“是不是晚上没吃饭,低血糖犯了?不然我们就近随便吃点儿?”

她元神归位,偷偷怀疑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这些都是不便明说的,也就只能接着他的话茬,“大概是忙忘了。我们这行就这样,顾客一多吧,什么都顾不上了。”

低头一看,他还攥着自己的手,便轻轻挣开,指了指几百米外亮灯的招牌,“就那儿吧,近。”

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尴尬,就都装成故交的模样在街边并肩走着。

“不用扶我,我没事了。”看他挨得近了点,李娟微微抿了抿嘴角,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前方。

陆天明这人,说他守礼也好,说他迂腐也罢,刚才那会儿却也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既不想趁人之危,也担心万一她翻脸,教书还讲个循序渐进呢,这世上的理儿啊,都是通的。

反正不管怎样,一起吃饭的目的达到了,虽然现在端上来的只是锅贴、糊塌子和疙瘩汤。

“对不起啊,这周围没什么像样的餐馆,委屈你今天跟我凑合一顿了。”李娟盛了碗疙瘩汤推过去,仿佛请客的是她。

“不不不,挺好的挺好的,我平时晚上比这还简单,单身汉嘛!”他自嘲地笑笑,“我最拿得出手的只有老三样——炒饼、炸酱面和打卤面。”

“我怎么记得有天晚上在工体那边一家西餐厅看见你了?好像还有一对小夫妻,带个孩子。我还以为是你们一家人出来吃饭呢。”

陆天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心里头还怪乐得慌的,你说她怎么就还留意这些呢?他藏不住欢喜,微笑中带着得意:“那是我的学生,在美国工作,还成家了。这回回国特意要来看看我。”

“哦。”她低头吃东西,“那可真是桃李满天下。”

气氛渐渐有点停滞。一个是明知对方的用意,一个则是明知对方猜出了自己的用意,但基于不愿意让对方陷入尴尬的初衷,两个人又都同时抬起头,于是,四目相对。

他突然就决定不讲什么章法了。

“我结过一次婚,她是我一个学校的同事,教语文的,两只眼睛一笑就像两弯月牙儿。”

又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故事?当爱已成往事?这算什么,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互相疗伤?她看着木头桌子上不规则的年轮,想起割胶、伐木的年月。

“快三十年了。奇怪,现在我好像只记得她的眼睛了。”他继续着,“七六年区里借调她去唐山给乡村教师培训,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你就一个人守到现在?”李娟觉得不可置信。

陆天明又露出了自嘲的笑。

“一开始,我是忘不了她,白天黑夜地想。差不多过了十年吧,我当了教导主任,后来五六年又从教导主任干到副校长,最后又当了校长,工作越来越忙,也许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沉缅旧事吧,慢慢的,我觉得我可以放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不怕你笑话,这七八年,身边的朋友、同学、同事也给我介绍过不少人,我想,大概不是我太挑剔,还是时候、机缘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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