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读书笔记(24)

第三卷:而已集(5)

魏、晋,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故不能不杀。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呢?因为天位从禅让,即巧取豪夺而来,若主张以忠治天下,他们的立脚点便不稳,办事便棘手,立论也难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但倘只是实行不孝,其实那时倒不要紧的嵇康的害处是在发议论;阮籍不同,不大说关于伦理上的话,所以结局也不同。

季札说:“中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这是确的,大凡明于礼义,就一定要陋于知人心的,所以古代有许多人受了很大的冤枉。例如嵇康、阮籍的罪名,一向说他们毁坏礼教。

嵇康在《家戒》中教他的儿子做人要小心,还有一条一条的教训。比如,有人要你饮酒,即使不愿饮也不要坚决地推辞,必须和和气气的拿着杯子。

批评一个人的言行实在难,社会上对于儿子不像父亲,称为“不肖”,以为是坏事,殊不知世上正有不愿意他的儿子像自己的父亲哩。试看嵇康、阮籍,就是如此。这是,因为他们生于乱时,不得已,才有这样的行为,并非他们的本态。

刘勰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这“师心”和“使气”,便是魏末晋初的文章特色。

陶潜之在晋末,是和孔融于汉末与嵇康于魏末略同,又是将近易代的时候。但他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表示,于是便博得“田园诗人”的名称。

据我的意思,即使是从前的人,那诗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谓“田园诗人”,“山林诗人”,是没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间世的,也是没有的。既然是超出于世,则当然连诗文也没有。因为若做出书来给别人看,便变成“为人”了。

由此可知陶潜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也不能忘掉“死”,这是他诗文中时时提起的。用别一种看法研究起来,恐怕也会成一个和旧说不同的人物罢。

真是人寿有限,“世故”无穷。

我以为根本问题是作者可能是一个“革命人”,倘是的,则无论写的是什么事件,用的是什么材料,则都是“革命文学”。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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