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斯河

《汤姆斯河》是纽约大学新闻系的副教授丹•费金的作品，在2014年同时获得了两项顶级荣誉——“非虚构类普利策奖”和 “蕾切尔•卡森奖”。

该书详细梳理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环保诉讼案之一——汤姆斯河镇事件，深入剖析了企业、个人、政府等各个利益相关方在这个过程中各自扮演的角色，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第一， 在没有有效监管的情况下，一个企业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汽巴-嘉基公司是一家瑞士公司，成立于19世纪的80年代，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化工企业之一。1920年，这家公司来到了美国，在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市建厂。到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辛辛那提附近的河段成为俄亥俄河2000多公里的河道中污染最严重的区域。美国国会为此举行了四场相关的听证会。汽巴-嘉基公司被迫迁厂。

1949年，汽巴-嘉基公司将化工厂从辛辛那提迁到了位于美国新泽西州的汤姆斯河镇。它选择用最廉价的方法来处理工业废料。固态废料被装进钢桶，然后随地弃置。液态废料则被直接排入汤姆斯河与地下。到上世纪60年代，汤姆斯河被严重污染。公司的应对措施是修建了一条通往大西洋的排污管道，将一部分原本排入汤姆斯河的污水改道直接排入大海。

1984年的春天，汤姆斯河镇中心一个十字路口的路面弯曲了。县里派了修路的人来，他们用挖掘机挖开了沥青，发现下面的土壤不是棕褐色的，而是深黑色的，散发出强烈的化学气味。一位当地记者撰写了专题报道，继而引起了美国全国性媒体和公众的关注，环保部门和卫生部门的调查随即开始。但那时，汤姆斯河镇已经出现了触目惊心的癌症集群，尤其是儿童癌症的集群。

1991年，汽巴-嘉基公司关闭了汤姆斯河镇的排污管道。1996年，化工厂被整个关闭了。但是不过一年之后，它的瑞士总部就将化工生产迁移到了亚洲的发展中国家。

第二，在眼前的利益面前，人们可以有多短视？

在汽巴-嘉基公司选址汤姆斯河镇之前，当地的经济非常不景气。许多人都以卖鸡蛋为生。汽巴-嘉基公司的到来，意味着家禽养殖业不再是那里的支柱产业。开张后数年，工厂一直在疯狂招人，工人们的薪水非常好。

即使不在这家化工厂工作，当地居民也能感受到这家工厂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当地吸引到越来越多的打工者以及做小生意的，地价飞涨；原先那些卖鸡蛋的人就把自己的地卖给了开发商，赚了一大笔。汽巴-嘉基公司还会以各种方式回馈社会，比如在当地建医院、修高尔夫球场、搞乡间俱乐部等等。

当地的居民们享受着化工厂为他们带来的就业和收入，持续升值的房产，不断改善的公共设施，以及安逸的生活，自然而然的，他们对工厂报以坚定的支持和忠心。这种支持，甚至一直延续到化工厂爆出了污染问题之后。
由于汽巴-嘉基公司给当地带来了经济上的繁荣，人们便选择支持它，这种支持让公司更加有恃无恐。在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面前，人们更容易选择前者，这种短视，是汤姆斯河悲剧的一部分。

第三，想要证明环境污染和得癌症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难？

汽巴-嘉基公司在汤姆斯河镇造成了巨大的污染，汤姆斯河镇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了癌症集群。但要证明汽巴-嘉基公司就是导致癌症集群的罪魁祸首，从而对它施以法律上的惩罚，并没有那么容易。即使在今天，我们依然很难用科学证据证明污染与癌症之间的因果关系。

这其中有一个重要因素是，癌症的复杂性。被誉为“众病之王”的癌症，其实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学术术语，大概包括了200多种疾病，每种疾病有着复杂的成因。而它的成因越多，因果性的证明就越难。尽管科学家们一直在探索污染与癌症之间的因果性。但同一种化工污染物，完全可以因为每一个个体的基因差异、成长经历和生活习惯不同，导致非常不同的病变。

1995年，汤姆斯河镇当地的卫生部开启对汤姆斯河镇儿童癌症集群的调查。这一次调查历时六年，耗资巨大。最终，在汤姆斯河众多罹患癌症的人群之中，只有当地女童的白血病发病率升高，与化工厂污染的关系，通过了统计学上苛刻的检验。

截至《汤姆斯河》这本书成书的时候，整个美国对于居民区癌症集群的调查，已经进行过了好几百次，但是，真正能在统计学意义上确认癌症和当地某些化学污染联系的，只有两项，汤姆斯河便是其一。

第四，普通人为了维权，可以抗争到什么地步？

汤姆斯河的故事，尽管过程很黑暗，但总算还是有个好结局。汽巴公司最终被迫搬离了；而这样一个结果，是许多普通人觉醒和抗争的结果。科学家们的调查和研究，最多只是为他们的抗争提供了一部分证据而已。

比如，一个叫琳达的母亲。她的儿子迈克尔在出生三个月便被确诊患有神经母细胞瘤。琳达怀疑自己孩子的癌症，以及镇上许多其他孩子的癌症，是当地化工厂的污染造成的。于是，她在当地的癌症慈善机构找了份工作，一面帮助患病的家庭，一面筹集资金支持科学调研。1988年，当地举行关于汽巴公司污染问题的公众听证会，琳达代表癌症患儿的家属发言，打动了现场所有的人。

当地还有一个团体叫“欧申县公民，为了清洁的水”。这个团体希望，能够促进更严格的水质检验，并逼迫汽巴公司公布它们化学废弃物的种类。为此，他们尝试了许多办法，比如在当地的报纸上发表公开信，到市政厅组织聚会等等。这个团队的行为吸引了环保组织的注意，后者通过戏剧化的抗议行为，让汤姆斯河镇的这个工厂成为美国全国性媒体关注的话题。

正因为这些普通人的觉醒和抗争，汽巴公司才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汤姆斯河镇也最终恢复了清洁与安全。他们的故事表明，如果公民团结起来，坚持自己的诉求，就可以产生巨大的、积极的影响；人们不必要等到铁板钉钉的科学证据，就可以去诉诸正义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