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了。当刘苏邀请杨天龙参加他的二十四周岁生日聚会的时候,杨天龙意识到的他的机会来了。大伟说是“成败在此一举”。杨天龙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大伟说:“你要充当起准男友的职责。”
杨天龙也是这么想的,这回他决定听从军师的意见。杨天龙从上到下给自己换了一身,严格整饬了一番。杨天龙不能在刘苏的同学面前丢了刘苏的面子。杨天龙自作主张在饭店订了一个包间,订了一个生日蛋糕。杨天龙在金祥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吃喝安排和饭局应酬。
杨天龙征求多方意见——主要是大伟的意见——最后决定送刘苏一个大大的毛绒玩具,既不唐突,又别有用心。关于饭桌上的表现杨天龙也仔细地琢磨过。毫无疑问他要充当起饭局主人的身份。这是毋庸置疑的,包间的钱都是他出的嘛。还有,他不能表现出,但是可以暗示他对刘苏的爱慕和关心。
对于杨天龙的付出,刘苏表示了感谢。“没什么。我请得起。”杨天龙潇洒地说。
前来参加聚会的都是刘苏的同学,一共六七个人。人都到齐了,杨天龙关上了灯,准备上生日蛋糕。刘苏沉浸在和室友的言欢中,杨天龙一个人忙活着。生日蛋糕上来了,在欢呼中,刘苏戴上了生日皇冠,刘苏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然后吹灭了蜡烛。杨天龙送的礼物是所有礼物中最大的一个,一个和真人高度差不多的狗熊。单是包装就花了二十块钱。当杨天龙抱着狗熊奉上生日礼物,刘苏像见了亲人一样紧紧抱住了。
刘苏的同学中有一个好事者,指着杨天龙打趣刘苏:“这是你的小跟班吗?在哪找的?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朋友。”刘苏说。
同学们笑。刘苏又说:“真是朋友。”
其中一个室友说:“明白明白。男朋友也是朋友。”
杨天龙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要刘苏明白他的心意。最好就是这样,不用说出来,让她感受到就行。等到时机成熟……
同学们吃蛋糕的时候,杨天龙出去催了一下菜,顺便买点饮料回来。回来的时候包间里多了一个人,刘苏的表姐来了。表姐戴着黑色的皮帽,穿着黑色的皮褂,黑色的皮裙,黑色的皮靴,连手套都是黑色皮质的。她脸上还卡着一个巨大的蛤蟆镜。表姐冷酷劲爆的造型让杨天龙误以为她是骑着摩托车从苏州赶过来的。刘苏一番介绍之后,杨天龙才知道表姐其实是只是一个幼儿园老师。
表姐抱着刘苏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的本命年生日我怎么能不来?”
刘苏恼道:“我就奇怪。我说你怎么打电话问我在哪个饭店。”
“给你个惊喜嘛。”
刘苏伸出手:“送我什么礼物?”
“没有礼物。我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表姐切了一块蛋糕:“饿死我了,先吃点蛋糕。”
刘苏撅起了樱桃小嘴,怒道:“竟然空着手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表姐放下蛋糕,笑嘻嘻地从手上摘下了一串手链,大大咧咧地扔给了刘苏。刘苏翻在手里看了看,咧起嘴佯装哭了起来。
“别哭了。是新的,戴在手上给你焐一会。花了我好几百呢。”
刘苏又笑了。
表姐“表演”的时候,众人都盯着她看,没有人插嘴。表姐也发现自己有些喧宾夺主了,于是大声笑道:“都是自己人,别客气。都吃啊。”表姐这个人挺俏皮。杨天龙也因此断定表姐和刘苏的关系非同一般。就是表姐风头太劲,一度抢占了饭局的主导权。杨天龙竟没了用武之地。
第二天早上,杨天龙一大早就去排队买早饭了,他殷勤地送到刘苏的住处,只有表姐在楼下坐着。
“刘苏呢?”杨天龙问。
“去超市买东西了。”表姐说。
“表姐,趁热吃。”杨天龙说。
表姐端坐在前台的位置上,也不说话,用怀疑和戒备的眼神看着杨天龙,他看了一会杨天龙,严肃地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家苏宝?”
杨天龙羞涩地笑了,他是认同了表姐的说法。
他指着杨天龙说:“我对你说,喜欢归喜欢,但是不许你欺负我家苏宝。听见没?要不我饶不了你。”
杨天龙狠劲点了点头。
“你家哪里的?”
“安徽。”
表姐翻了一个白眼,嘴里似乎还是发出一个肮脏的字眼。“你拿什么喜欢我家苏宝?你有房吗?你有车吗?你有好工作吗?你以为你甜言蜜语就能骗得了我家苏宝吗?”
“表姐——”
“千万别叫我表姐——”她指着杨天龙郑重其事地道:“我不是你表姐。听明白了吗?”
“我和刘苏,我们是朋友。”杨天龙说。
“那就好。记住,不许你对苏宝乱来。要不然朋友都没得做。”
表姐无比锋利,手起刀落,杨天龙惊魂未定就已经一败涂地。杨天龙灰溜溜地跑了。路上他遇见刘苏。“早饭我买好了,趁热吃吧。”他只和刘苏说了这么一句。回想刚才的一幕,杨天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为幼儿园老师的表姐,他的思想如此现实,言辞如此锋利。杨天龙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之后的几天杨天龙都不敢和刘苏说话。杨天龙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大伟,大伟埋首苦读,杨天龙不想去打搅他,这种郁闷和愁苦杨天龙只能自己消化。杨天龙气不过,什么表姐不表姐,关她什么事?杨天龙只想和刘苏在一起。至于表姐的告诫,当做耳旁风就行了。
杨天龙内心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幻想,他可以通过学习“赶上”刘苏。比如,如果他也会画画的话,他和刘苏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或者会点其他的什么也行。杨天龙正在为自己学什么犯愁的时候,刘苏又有了新的爱好。杨天龙似乎永远都跟不上刘苏的奇思妙想。杨天龙没记错的话,从他认识刘苏到现在,刘苏先后学过雕刻,学过刺绣,期间还买了一台小型缝纫机,现在他又开始学习自制肥皂了。
杨天龙觉得刘苏有点像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她一定是在修炼“内功”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种真切的充实。于是她更加乐此不疲,急于求成,似乎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制作肥皂的时候,两个人差点把厨房烧起来,杨天龙想放弃,刘苏却执意要作出各种香味的肥皂。在刘苏的坚持下,还真就做成了。事后,杨天龙问刘苏为什么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什么叫‘捣鼓’?我这叫学习,学点东西不好吗?哪像你,懒!”
杨天龙无言以对,任由刘苏折腾。
杨天龙本想和刘苏讨论一下表姐的事情,杨天龙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刘苏,结果发现刘苏对于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并不知情。杨天龙也就没有开口。杨天龙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直到刘苏的父母到来——
即便是刘苏的父母过来,杨天龙也没有想得太多。可是杨天龙不明白刘父刘母为何执意要请杨天龙吃饭。杨天龙原本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杨天龙推卸了几次,快到饭点的时候,刘苏还是打了电话过来,是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刘苏的父亲。
“……来吧,你是刘苏的好朋友,我们认识认识。就是一起吃个饭,不要客气。”刘父说。
杨天龙来到刘苏所在的公司,见到了刘苏一家人。一家人都坐在一楼的休息区,似乎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杨天龙。见到杨天龙,刘父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杨天龙的双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刘海洋,海洋的海洋。”说完又在杨天龙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感觉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刘父面相和善,双手宽厚温暖,和杨天龙想象中一样,刘父温和儒雅。刘母只微微欠了欠身,淡淡一笑,冷漠中带着孤傲的高贵。
刘父如此随和地介绍自己,杨天龙也只能同样炮制:“我叫杨天龙,天地的天,飞龙的龙。”感觉却是怪怪的。
“好名字。杨天龙,飞龙在天。”刘父夸赞道。
刘苏的父亲还不到六十岁,可是已经老态龙钟了,脸上长了老年斑,后梳的大奔头也现了灰白。唯独他身上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让他看上去精神一些。刘苏的母亲看起来要年轻多了,他恭敬地坐在刘父身旁,戴着手套也要双手合十,穿着打扮都很时尚。刘苏更像她的母亲。刘苏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父母面前呈现出女儿特有的娇羞,这是杨天龙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的。
闲聊了一会,刘父转而对刘苏说:“要不这样,苏子你出去买点水果,我和这位小兄弟好好聊聊。”
“叔,不用这么客气。”杨天龙说。
“不要这么称呼。”刘父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叫我叔,我就成了你的长辈了,还怎么做朋友?你还是叫我刘会计吧,人家都这么叫我,叫了几十年了。”然后开怀大笑。
杨天龙局促地笑了笑。刘苏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剩下杨天龙和刘父刘母三个人。刘苏不在场,杨天龙更加局促了。老会计聊起当下的经济形势,杨天龙偶尔附和一声,主要还是老会计发言。刘母则无所事事地看着脚尖,对他们之间的谈话不管不问。
沉默了一会,老会计突然问道。“有对象吗?结婚了吗?”
“没有。”杨天龙笑道。
“我在你这个年龄都结婚了。”老会计笑了笑:“农村人结婚都早。你这个年龄也该抓紧了。”
老会计的一番话褒贬莫辨,杨天龙讪讪地笑了笑。
“我打算过段时间让刘苏出国留学,继续深造。”老会计说。
刘母说:“我家苏子从小就娇生惯养。这段时间——”
刘母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刘父用眼色制止了刘母。
杨天龙尴尬地点了点头。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杨天龙一切都明白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老会计执意要见他,老会计说是请他吃饭,其实老会计用了一种精明的手段在劝诫杨天龙,甚至也是在央求杨天龙,不要再去打扰刘苏了,他对刘苏另有打算。出国的说法只是要杨天龙知难而退,是个说辞和借口。刘苏从来没有提起过任何出国的事情。杨天龙偶然和老会计的目光接触,杨天龙发现老会计的目光里有种戒备,有种警告,还有种暗示。
杨天龙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杨天龙起身要走。老会计却说:“别忙着走。你帮过刘苏,我得谢谢你。我得请你吃饭。”
“不客气。”杨天龙说:“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没什么,就是一起吃个饭。”老会计说。
“真的不用客气。我和刘苏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杨天龙斩钉截铁的话语中包含着痛苦的内核,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如此宽慰刘父的担忧。
刘父这才松动了一些:“不忙的话就一起吃个饭,你真忙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我真有事,今天下午还有工作要忙。”杨天龙笑着说。
“那我就不虚留你了。”刘父说。
杨天龙赶紧逃之夭夭。回到公司的杨天龙无数遍回顾刚才和刘父的一幕。他刚才确实给了刘父一个保证,这么做让他无比痛楚,他当然不情愿这么做,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他必须给出承诺,而且还要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他甚至后悔没有在最后一刻给刘父一个明确的语言上的保证,他应当保证永远不再去联系刘苏,或者他可以告诉刘父,他马上就要回老家结婚了……他从下午一直想到了晚上,终于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
是时候离开刘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