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们退了房一并在楼下吃早点,伙计见我们多了一人也不奇怪,仍是好声好气地招待着。蓦地多出一个长辈,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更是心不在焉。
“你怎么不吃?东张西望的。”云雪岸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哦——”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突然发现面前没有筷子,便冲着伙计喊起来:“哎,那谁,怎么少双筷子啊?”
云雪岸听见我喊,急忙拉我:“你干嘛呢?”
我扯了扯袖子:“别烦我,你没见我要筷子么?”说着又要作势再喊。
“喂喂!别喊,傻不傻?”那书呆子不知怎么了,一个劲儿阻止我。
我有些气恼:“干嘛?不让我吃饭了是不?我要筷子,我—要—筷—子!”
我放高了声音,周围已有人朝这边看来。我心中哼哼,这个书呆子尽会跟我作对,你不让我喊我偏要喊。
“咳!”云雪岸也怒了,“筷子就在你手上!”
我一楞,回神一看,可不,我正拿着筷子要筷子。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丢人了吧?”云雪岸坐直了身子教训我,“没见过象你这么笨的。”
“我见过。”我轻声说。
“谁啊?”他居然还知道问。
“你。”我轻轻道。
云雪岸瞠目结舌:“你,你取笑我——”
“好啦好啦!”“四叔”笑着摆摆手,“你们俩怎么一天到晚斗嘴,也不是小孩子了。
玄子早在一边笑翻了,喷了一桌的馒头屑子。“四叔”扯了扯我和横眉怒对的云雪岸:“快吃吧,吃完还要赶路哪。”
这一路,由于换上男装,再加上有个免费的保镖,确实少了许多麻烦,就这样,颠颠簸簸到了江南。
正值江南多雨时节,景物都是迷朦的。偶有雅致的男女经过,都有着一张温婉脱俗的脸。“帅哥真多啊。”我望着外边,不由感慨起来。
云雪岸颇不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刚想和我说那番伦理纲常时,被我抢在头里说了:“你也很帅。”一句话将他噎得满脸通红,索性转过身去不理我。
又乐滋滋地观赏了一会儿佳人,马车终于停下了。我抬头看了看牌匾,呜哩哇,江宁织造!不会吧,这么早就有江宁织造了么?以前云雪岸只跟我讲他家里是做丝织品的,可一直没说居然叫这个名字。
我随云雪岸和“四叔”下了马车,一起进到铺里。
江宁织造的店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和我脑海中想象的规模相距甚远,这真是明清时期江宁织造的前身么?
正想着,云雪岸已朝前跑去:“爷爷!”
只见一白发老头儿精神矍烁地从里间迎了出来:“云儿,你可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吧。”
见他二人旁若无人地亲热劲,我和玄子都有些尴尬,一时间手脚也不知往哪儿放。“四叔”倒是会察言观色,立即上前冲着老头儿:“老爷子,这还有客人哪!”
老头儿这才反应过来:“哎,这还有两位小爷,都是云儿的朋友吧,来者都是客,一并随我去府上吧,今晚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老头儿一高兴,将店铺提前打烊,与我们一起前往他的府邸。下了车,正准备进门,却瞥见门外的牌匾上写着胡府。
怎么?云雪岸的爷爷不姓云么?或者这里并不是他的住处?
带着疑问我进到府内,胡家虽不如大户人家那样奢华派头,却也有几间别致的厢房。那老爷子在厅堂站定,转头冲我们笑道:“我这里简陋了些,让姑娘和这位小爷受委屈了。”
这老爷子已看出我是个女儿身?迎着我诧异的眼光,云雪岸嘿嘿乐了:“我爷爷可是老江湖了,什么人没见过……”
“云儿!”胡老爷子突然打断了他,“快请二位坐下吧,常贵,给客人上茶!”
一个约摸四十多岁家仆模样的人诺诺地应了,随即请了我们落座,又默默地端上几杯茶,然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我见他虽着粗布衣裳,满面沧桑,然举头投足间却温雅有礼,便对这个安静低调的家仆产生了莫名的好奇,于是随口问了句:“这位大叔应是在这里做了许多年了吧?”
常贵似乎一楞,随后便得体地回了个礼:“回姑娘,我只不过在胡老爷府里做了不到五年,早些年一直在家乡做些小生意以求填饱肚子,后来闹了饥荒,便随大多数村里人逃了出来,五年前有幸蒙胡老爷的收留,才可以有口热饭吃有个好觉睡。”
“哦。”我抿了口茶,“胡爷爷真是热心肠的人,难怪孙儿也这么爱抱打不平,总是顾着别人委屈的事儿。”
云雪岸这次倒不傻,一下听出我是在暗讽他,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胡老爷子哈哈笑了:“我方才已听老四说了你们这一路上的遭遇,还真是惊险得很,也多亏姑娘的机灵,否则不知我这孙儿要吃多少苦头。”说着又转向云雪岸,“云儿,呆会儿你可要多敬姑娘几杯。”
云雪岸鼻子里哼了声,终究没敢反驳。
家宴都是些精致的江南小菜,自我莫名其妙地转世以来第一次重又尝到家乡的口味,一时间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胡老爷子见我狼吞虎咽,有些尴尬地提醒:“姑娘慢点吃,不要噎着。”
“爷爷别管她。”云雪岸哼道,“她就这个吃相,口大胃大,噎不着的。”
我塞了满嘴的狮子头,不服气地朝他抗议了两下,重又投入美味之中。
这顿饭直吃到盘碟见底,粒米不剩方才罢休。而我又喝了几杯酒,更是飘飘欲仙起来。玄子早在一旁巴巴地等着,见我酒足饭饱了,羞涩地跑到我身边,轻声问:“姐姐,能不能带我出去玩一会儿?”
胡老爷子在一旁听见了,乐道:“江南的夜晚也是很美的,确实值得出去看看,云儿,你要是没事就带二位客人去走走吧。”
江南的夜晚也是声歌慢慢,旖逦多彩。玄子开心地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又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带身上,开心得不得了。
我跟云雪岸在后边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喂!”我喊他。
云雪岸不理我。
“喂!”我继续喊,凑着他耳朵喊。
“我不叫‘喂’。”这书呆子还跟我较劲。
“那,书呆子,云书呆,云呆呆……,你觉得哪个名字好听我就叫哪个。”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叫云—雪—岸!”不用说,书呆子的脸一定又涨成猪肝色,要不是有夜色掩饰,一定红扑扑让人忍俊不禁。
“就叫你云呆呆吧。”我不理他,“这名字真可爱。”
“云呆呆,我问你,为什么你和你爷爷不是一个姓?”我问出放在自己心里好久的疑问。
谁知云雪岸一闻听此立即变了脸色,咬紧了唇不说话,我一见情势不对,连忙转了话题:“嘿,那什么,那边我刚才看到有桂花糕卖,我想吃了。”
云雪岸这才正了正神色,默默地领我去了,等我撑着肚皮把桂花糕叼到嘴里时,云雪岸轻声说了句:“刚才你问的,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正说着话,玄子跑过来拉我们:“你们俩在后边磨磨蹭蹭地讲什么悄悄话,快到前边去吧,前边可热闹了。我一拍云雪岸,想把刚才有些郁结的气氛打散:“呆呆,还不快走?”
前边是一条有些狭窄的巷子,说是狭窄,其实也因为人多的缘故。这是什么地方竟集聚了这么多的人气?
我抬起眼看近前的一座楼,只见上边写了三个字:怡春院。
“是青楼吧?”我大声问。云雪岸很不自在:“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嘿嘿!”我笑起来,“知道你没来过,我也没有,不如今天就进去看看吧。”
“什么?!”云雪岸惊跳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到这种地方来?”
我扯了扯衣服:“我今儿可是着男装的,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就进去看看,好奇嘛。呆呆呆呆,你陪我一起去吧。”
云雪岸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行,你不懂规矩,难道还要污了玄子的眼么?玄子还小,不要教坏了他。”
“哦——”这我倒没想到,我撇撇嘴,“下次不带玄子出来的时候我们去……”
“你真是没治了。”云雪岸拉住我就走。
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怡春院楼上传来一阵尖利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