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迷途(52)告别(3)

    金阳厅中星光晦,银月厅里桥戏蝶

    庄知蝶是在场极少数头脑清醒的人之一,他甚至没用全息影像或其他化妆术掩盖真实面目。他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是来找人的。就在刚才,那个人从天顶悬梯上走下来,犹如凯撒。至于要和他说什么,庄知蝶自己也不清楚。他早就知道这个陆桥,也就是Bridge的存在,甚至在秦归日回来之前。说实话,在看到这个“极光”公子影像的第一眼时,他如遭霹雳,好半天回不了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下子就能理解秦归日为何会为陆桥所吸引了!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总会有个把相貌相似的,可是,这个陆桥Bridge,乍一看,简直就是当年的唐关月!虽然再仔细一看,眉宇之间、轮廓线条,比唐关月更犀利硬朗,气质也很不同。如果说唐关月是深山晓月,清冷忧郁,那么这个陆桥,便是如日中天,狂放不羁。为此,他还偷偷调查过陆桥与唐关月是否真有什么联系,结果是并没有,虽然这样的巧合总让他隐隐觉得不安。

    秦归日在美国十年的行踪,他了如指掌,现在也是。前几天,陆桥去知梦堂找过秦归日,庄知蝶先接到了消息,独自赶回去,拦住了这家伙。他忘不了陆桥眼里的轻蔑与不屑,“我会找到她的。你阻挠也没用!”嚣张的语气,令一向比较温和的庄知蝶也涌起一股想揍他的冲动。果然,早上又发来什么回归晚会请柬,还注明他可以和秦归日一起去。“这浑小子,仗着家里有钱,来耍我吗?别躲起来嘛!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庄知蝶在黑暗里穿梭,在闪亮而兴奋的人群之间追寻陆桥的踪迹。

    陆桥一边走,罗马式长袍一边洒落虚幻的金粉,美仑美奂。他早就看到了庄知蝶,却没看见秦归日,虽然有点失望,却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让我们来玩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吧!”

    庄知蝶追着时隐时现的陆桥出了西侧后门,穿过幽暗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银白色奇异的大厅,这里的光线非常柔和,好像洒满月光一样,与刚才金碧辉煌的“金阳厅”正好相反,仔细一看,整个大厅布满孔洞状支柱,层层叠叠,好像人体骨骼内的微结构,钛纳米处理后的表面,轻盈雅致,中空的内里透出柔和的冷光,有节律地闪灭,此起彼伏,十分梦幻。庄知蝶无心欣赏,穿梭于这些光柱之间,却仍未发现陆桥的身影。他疑惑地环顾四周,正在此时,陆桥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欢迎来到‘银月厅’!庄先生,不,还是叫你庄哥吧!毕竟你比我大几岁。你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呢!”

    “那你躲在角落里又算什么男人!”庄知蝶忿忿地嚷道,见他此刻模样,简直连半分唐关月的神韵也没有!

    “我是不是真正的男人,秦姐最清楚不过——倒是你,会不会像外界流传的那样,有断袖之癖呐?”他哈哈大笑起来。

    “就算如此,也和你无关吧!”庄知蝶反而冷静下来了,觉得对方和他一样了解彼此的底细,只不过在故意激怒他而已,“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秦姐应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即使是她,也对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束手无策吧!”

    “她可真无情啊!就这么撇下我逃回来了。不过,或许她才是我的鸦片吧?”

    “你别再来纠缠她了!你自甘堕落,就算是圣母也救不了你!何况她不是!”

    “哦?那么你呢?你是她下一个要拯救的人吗?或者更可悲,你只是一个备胎?”他又狂笑不止。

    “你这个可怜的疯子!”庄知蝶轻蔑地回道,但也气得发抖,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耐,没想到对方这么不依不饶。“这家伙哪里像唐关月了?”他愤愤地想。

    “我可怜?哼,真正可怜的是你吧!我跟她的关系可比你亲密多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摆脱了那个,不会再让她困扰了!”他突然出现在庄知蝶对面的一丛灯柱间,向庄知蝶伸出了右拳,竖起了大拇指,又将它缓缓旋转向下180度,“你赢不了我的。我现在就要去找她,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

    庄知蝶闻言一惊,绕过支柱向他扑去,却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原来是陆桥的同步全息投影,这个狡猾的家伙开溜了。正想回到原来入口处离开,突然感到颈后像被橡皮筋弹了一下,摸了一下,似乎又没什么异物。再想迈开步子却动不了,抬头一望,那些银白色细柱子忽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来越模糊,庄知蝶连忙扶住墙,然而即使闭上眼睛,头也晕得不行,终于靠着墙壁坐倒,顷刻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很吃惊吗?还是喜出望外?或是又惊又喜?”陆桥笑眯眯地望着秦归日,她的眼里更多的是迷惘,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陆桥身上传来的奇异浓烈的香氛,她有些眩晕,不得不一只手扶住门框,稳住自己。“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毕竟,她这里除了庄知蝶和陈半秋,没别人知道。“看来我不怎么受欢迎呢!”他自嘲似地撇撇嘴。

    “怎么会!只是有点意外。你,你看上去精神不错!”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完全不同于在美国时的萎靡样,她不禁脱口而出。

    “你不想我吗?我可很想你呀!”他不置可否,伸出双臂,向秦归日抱去。秦归日微微皱眉,挡住了他,“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你在逃避我吧!”他盯着她的眼睛,秦归日不自觉地拢紧了衣襟,“你呀!这么晚了,要不你明天出来,我请你吃个饭?”

    陆桥看了看电子手环上的时间,已经快二十三点了,他点点头,“好吧!到时我带你去个特别棒的地方——‘从黎明到黄昏’,现在特火!咱们来日方长嘛!晚安——”

    秦归日没想到他挺干脆,刚暗暗松了口气。他却趁她不备,紧紧抱住她,吻上她的红唇,吸取她口中残留的La Pin气息,“梦里见哦!”

    秦归日挣扎着,满脸飞红,刚要发作,他便放开了她,咂了咂嘴,抽了抽鼻子:“你竟然又喝酒了!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直视她的双眼,她立刻移开视线,没有答话,脸更红了。

    “真舍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啊!要我陪你吗?”他故意凑上去,秦归日皱起眉头,推开他。“哎,别生气嘛!女人心真难测啊!前一秒钟还在你怀中哭泣,后一秒钟可能就甩你一巴掌!今天我才不会留下来,做为对你不看就删我邮件的小小惩罚——再见!”竟径自转身走了。秦归日赶紧关上门,惊魂未定。

    “杜小姐,快!这里!”孟铎拉着杜菲妍的手就往“金阳厅”的一侧边门跑。杜菲妍已经狼狈不堪,一边肩头上的肩带也断落下来,她一只手护住胸部,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刚才到现在,一群男人边对她拉拉扯扯,动手动脚,边大笑起哄,他们有老有少,全都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却全是一副色眯眯的丑态,真不知是空气中的“春药”迷惑引诱了他们,还是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衣冠禽兽。她拼命躲闪着,一只高跟鞋鞋跟突然折断,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那些围观的男人却像一群锁定猎物的野兽,怎么肯放过她。他们不断对她说着下流话,吹着口哨,甚至想欺身上前,她在他们猥亵的目光和晃荡的脏手之间惊恐地挣扎。没办法,他们都是制片公司和经纪公司的金主,她被指定必须参加,不能不来。甚至,唯有像她这样的演艺人员,是不能用全息影像来掩盖自己真实面貌的,这就是这类“晚会”的潜规则。因为他/她们娱乐明星的身份,就是供某些人“娱乐”的!

    “来嘛!装什么装!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敢拒绝老子,明天就换你的角,你信吗?!门外排队的嫩模多了去啦!”

    “就是!就是!”好些人随声附和,还有人装好人:“你们那么粗鲁,吓坏人家杜大小姐啦!来,杜小姐,离他们远一点,这群发情的野兽!别怕,我会保护你哟!跟我去那边清静清静……”手里却提着酒瓶子,明显不怀好意,想灌她喝酒。昏暗的光线和吵闹的音乐掩盖了一切罪恶。她干脆踢掉了高跟鞋,赤脚奔跑起来,想从人群里挤出去,却有些力不从心。正在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孟铎,一时冲动上前,分开人群,把她从人群里拽了出去。

    趁着混乱,他们隐入西侧一个角落,孟铎卸下全息伪装头箍,“贾玉”的形象也消失了,杜菲妍惊异地瞪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怕得直往后躲,孟铎连忙解释:“你不用怕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一个女人。请你戴上这个——”他将头箍递给她,“这是制造你刚才看到的全息影像的装置,能读取你脑中另一个人的影像,再以立体动态形象覆盖你的真实样貌。现在你戴上它,看着我,把自己想象成我。这样你才能脱身!”他又取下手上的欧珀戒指,撕下手臂上的邀请函,也递给她。杜菲妍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明天这事会如何收场——如果她就这么中途逃跑的话。刚才那场景太可怕,虽然自己之前也遭遇过类似的骚扰,但程度不可相提并论。算了,走为上计!

    杜菲妍脱下戒指和邀请函,戴上了孟铎的。她将信将疑地戴上“头箍”,借着变幻的人造“极光”,看清了眼前这个“救美的英雄”,与所有她见过的男人不同,甚至和她接触过的女人也不一样,因为他的眼睛里似乎没有欲望,但也不是那种未经人事的单纯目光,而是如一潭平静的深渊,冷淡、自持,令人无法靠近又想靠近。就在她凝神静气、全神贯注地望着他时,她发现他的脸渐渐变了,他变成了她!

    “你可以离开了!我还有个备用装置,现在我变成你的样子,可以掩人耳目一会儿,你尽快走!”连他的声音也变成她的了。她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看他,一侧头看到墙上光亮金属装饰面上自己的影子,虽然模糊,但的确就是刚才她对面这个男人的模样!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还没转变完全,怪里怪气的。

    “你不需要知道,快走!尽量别跟别人搭话,你还没熟练掌握这个装置。”说罢,就转身挤入人群之中……杜菲妍也趁无人注意“他”,迅速离开了晚会现场。

    直到确定她成功脱身,孟铎才以巧妙的身手摆脱那群醉鬼的纠缠,贾云已经不知到哪里玩乐了,不用担心她。“熄灯”组织的成员都有一副好身手和冷静的头脑,即使喝得再醉或嗑high了什么药,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因为他们自幼就是在各种药剂实验里泡大的。他又换上了贾玉的伪装,穿过西侧边门,进入了“银月厅”。

    他刚踏入“银月厅”没几步,就被脚下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定睛一看,是个身着夜蓝色丝绸礼服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子,他歪倒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墙边,难道喝多了?孟铎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右侧颈动脉,跳动得非常规律有力。奇怪的是,他身上几乎没有酒味,看来没什么问题。他觉得这跟他无关,不想惹麻烦,刚想离开,忽然对方转了转头,孟铎看清了他的面孔,这个人为何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肯定不是在这个晚会。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未及细细权衡,手却已经行动起来:他拍了拍昏睡的男子,没有反应,看来有点蹊跷。孟铎丢弃了刚才跟杜菲妍互换的戒指和邀请函,从这个男子身上剥夺了对方的戴上。他凝视着对方的相貌和衣着,如同变色龙一般,慢慢地变成了那个男子的模样。那么,他该怎么办呢?为了暂时的自由吗?他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到这个词汇。

    “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杜松的话又在脑子里响起来,“谁来解放我们呢?为什么我们需要解放呢?”杜松的声音一直像影子似地跟随着他,在他稍微松弛的时候跑出来,撩拨着他的好奇心。“不,这是我自己的意志!”孟铎摇摇头,赶走这个无形的“伙伴”,现在需要行动!不能让这个男人躺在这里,起码得稍许延缓被发现的时间。他脱下该男子的外衣,盖住他的头,拎起他的衣领,手臂从对方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躯体,使劲将他拖拽到北面的一个边门。他在刚进入“极光”总部时,就默默记下了整栋建筑的结构图,他知道那里有个专供智能快递进出上下的电梯,最早也要到明天早上4:00以后才有送货机器人进入。

    果然,货梯就在门外,但门却关着,需要特定的人或密码才能打开。孟铎把他放在电梯门外的地上,又从旁边扯下盖在货箱上的粗布,盖到他身上,最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银月厅”走去。

你可能感兴趣的:(异梦迷途(52)告别(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