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倚在门框上，看着外面的雨，以及自己停在外面的车。黑色的轿车被雨水冲的发亮。
“这雨再下，都不能确定车能不能开了，更别说报警了。”陆扬好像在自言自语，“昨天都没睡好吧。”
“哪里睡得着……”纪言墨转过眼看了看陆扬，他似乎也没睡，脸上冒出青青的胡茬，一下子显得疲惫不少。他也是来度假的吧，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大作家，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可能性呢？比如，死者为什么让你来参加旅行？”
纪言墨摇了摇头：“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昨天乐清和我聊天，说瑶光可能认为我会知道一些大家想不到的事情。但我还没有发现是什么。刚刚安沉说，苏家有仇人，瑶光的父母很可能是因为那件事过世的。”
“什么事情？你说来听听。”
纪言墨将从安沉那里听到的故事尽数告诉了陆扬。
陆扬思忖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知道苏家是做什么的吗？”
“地产。”纪言墨回答。
“那你知道……”陆扬突然压低了声音，眼睛瞥向了远处独自坐在沙发上的齐连，“那位大老板是做什么的吗？”
纪言墨摇了摇头，他对那位齐董事长知之甚少。相比于昨天的气急败坏，今天那位大老板显然安静了不少。只是依旧是一副不可靠近的样子。在纪言墨远远看着他的这段时间里，他时不时看向自己的房门，似乎不希望有人接近。
他真的很可疑。纪言墨也不禁这么想。
“你们俩在谈什么？”张钧突然走了过来，随后是吴励生，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陆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压低音量，随后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是房地产商。听说也是几年前突然崛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暴发户。”看吴励生的神情，对这位大老板几乎没有什么好感。
纪言墨他突然明白了陆扬这个问题的意义，苏家的仇人，同时也是竞争对手，那这么一来的话……
“可是说不通啊。没有理由过了这么多年……灭口吗？”纪言墨的声音轻得自己几乎都听不见。陆扬的神情很严肃，另外两个则有些懵。
“什么意思？”张钧问道，“房地产和灭口什么关系？”显然他们并不了解苏瑶光的故事。这件事隐藏得太深，如果不是安沉说了，就连纪言墨也不清楚。
纪言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到陆扬的声音，说：“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你们两个，觉得苏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瑶光啊……”纪言墨原本不指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苏瑶光的好话，此刻却明显看到吴励生的眼里带着伤感和怀念，“瑶光很受欢迎。可能刚开始相处很难接受她的脾气，但是时间久了就知道她是最没有坏心眼的那个。她经常带着我们四处玩，这些年男朋友也换过几个吧……我们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和乐老师的事情。说实话，有个漂亮姑娘在乐团里，也不娇气摆架子，大家倒是挺开心的，至少对我们这些单身汉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那她和那位林小姐……”纪言墨对这段混乱的关系还是很惊讶。苏瑶光和乐霖交往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年轻的小姑娘……
吴励生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更明确的说法，只能告诉他们，以苏瑶光的性格，大概不会计较这个事情。但是林夜梵才进乐团不久，而且还是个学生，和大家相处不多，很难判断她是否有什么想法。
一时间，思路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好半天，陆扬才说：“我想再去那个房间看看。如果是转移尸体的话，说不定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证据。”
房间里的空气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幸而近来温度渐渐降低，尸体还没有那么快腐烂。纪言墨突然很希望这场雨赶紧停下。让苏瑶光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还慢慢腐烂，他实在于心不忍。
他们三个人站在房门口，等到陆扬巡视了一圈，认为没有什么特殊证据以后，才一起走了进去。
那日他们见到苏瑶光的尸体停在窗户下。地上只有少许的血迹，在暗色的地毯上并不容易发现。陆扬说，基本可以判定尸体不是从门口移动进来的，而是窗户。这座房子的窗户很旧了，锁基本都是坏的，估计因为来的人少，也不曾修理。外面也没有防护，从窗户爬进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纪言墨往窗外探了一眼。楼下的四个房间，外面正好是一条连廊，虽然有屋檐，但由于雨势过大，早已被雨水浸透，血迹或是其他什么痕迹，是不可能找到了。对于凶手来说，这场大雨真是最好的帮手，冲洗去了许多证据。就连尸体依旧留在山上的张虎，都可能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而难以判断死亡的时间吧。纪言墨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一切都是算好的吗？苏瑶光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但是按这么说，瑶光被杀的时候还是会出很多血吧……她会是在外面被杀的吗？”张钧问道。
陆扬想了想，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在外面杀人的话，应该不会特意将尸体移回来。这场大雨足以冲洗一切证据。挪动尸体这么大的动静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是在这里的某个房间里被杀的。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判断她真正的死亡时间，也不能搜查任何人的房间……”
“那把刀……”纪言墨转回身来，说，“杀死了瑶光的那把刀，是谁的？”
张钧和吴励生相互看了一眼，摇摇头，都表示没有见过。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齐连那低沉而愤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站在了那儿，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纪言墨心里一惊，不自觉退了一步，却见一旁的陆扬已经走上前去了：“我们还有些疑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疑问？”齐连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难道这里不应该在正式立案之前封锁起来吗？就算你是警察，目前你也没有权利处理这件事吧……何况他们？”
“齐先生倒是很清楚……”陆扬话中有话，纪言墨是听出来了。看齐连的表情，应该也知道陆扬正在针对他。
“那你们又发现了什么呢？”齐连换了个话题，似乎想套出些什么。
“苏小姐应该是在这栋房子里被杀的。”陆扬大胆地抛出了那个假设，“在一楼的某个房间，然后从窗外移尸……”
“你在暗指什么？”陆扬的话说得太过露骨，齐连也开始针锋相对。
陆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纪言墨感觉到了气氛里的剑拔弩张。
“警察也不能胡说八道吧……何况，别忘了，你也是住在一楼的房间。”齐连将苗头转向了陆扬，显然是一心急于摆脱嫌疑。
所以，真的是他？纪言墨感到一阵恶寒。如果是这样，那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导致苏家夫妇葬身火海的元凶？那么，他发现了苏瑶光的真实身份了吗？苏瑶光为什么又要留下那些信息？她既然知道自己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呢？
就在纪言墨陷入思考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已经散了。他有些恍惚，晃晃悠悠离开了这个不祥的房间，关上了门。
午后的房间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有杨太太在忙进忙出。大厅里除了纪言墨，就剩下安沉和乐清在不远处说着什么。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外面的雨有渐小的趋势。纪言墨借了一支伞，独自走进雨里。
房子里那压抑的气氛实在令他有些难受，雨水砸在伞上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反而缓解了一些。纪言墨不敢走远，就站在陆扬的车旁。透过窗子可以模糊地看到车后座堆放着一些东西，其中有个袋子敞开了，里头掉出一些瓶瓶罐罐，好像是药？
“好好的，怎么出来了？雨还没停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沉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纪言墨连忙回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心烦意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雨才能停。更不知道……瑶光怎么办。”
提到苏瑶光，安沉的情绪又消沉了下去：“希望明天司机可以顺利来接我们，可以尽快报警吧……我看你们早上好像有些不愉快？”
纪言墨点了点头，将早上在张虎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安沉。
“你和我说的那件事情，我告诉了陆警官。我想他认为那位大老板的嫌疑很重。只是……他说的太直接了。”纪言墨总觉得，惹怒了齐连并不是好主意。
安沉眼神黯然，幽幽地说道：“所以，他可能真的是当年苏家的那个助理……他认出了瑶光是吗？”
“安沉……”纪言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认为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却说不出症结，“你以前没有见过他吗？我以为你们应该能认出来。”
安沉摇了摇头：“我和瑶光都很少参与公司里的事情，瑶光或许还去过一两次和里面的人有接触吧，我倒是真的没见过。”
这样一来，的确毫无头绪。如果是齐连在说谎的话，要如何揭穿他呢？
“还是进去吧，外头雨这么大，衣服很快就会湿的。”
在安沉的劝说下，纪言墨转身往屋子里走了。进屋的时候，正巧碰见房东杨太太敲了敲齐连的门，齐连将门开了一小道，接过杨太太手里的东西便关上了。
“杨太太，怎么了？”安沉问道。
“哦，齐老板和我要了些洗涤剂说是要清洗衣服。”杨太太笑了笑，神情还是透着几分怯意，“我还好奇大老板竟然自己洗衣服呢。这一直下雨的，衣服也干不了，我们有烘干机，就在那儿，需要的话你们自己用。这两天……哎……”杨太太指着洗衣间的方向，又交代了两句，便去忙了。
待杨太太走远了，安沉才开口：“发生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杨太太……万一传出去，以后来度假的人恐怕就少了。”
“安沉，刚刚杨太太说的话……大老板自己洗衣服？”纪言墨揣摩着这里面的意思，“你看，一般这种三天的短途行程，大家通常也就是带两三套衣服替换便很多了。担心衣服干不了，一般不会在旅途中清洗。当然，不排除个人习惯，或者实在没事做……”
纪言墨想起了早先陆扬的分析：苏瑶光被杀的时候，一定出了很多血。齐连突然要洗衣服，会不会真的和他有关呢？可是，如果真的等到他将血迹都清洗干净，那这最重要的证据就没了……再不能强行搜查的情况下，有什么办法让他自己暴露吗？
想到这里，纪言墨突然冲向了陆扬的房间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