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二）——萧相国世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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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辅助高祖夺天下

萧相国萧何，沛县丰邑人。他由于通晓法律，无人能能比，所以做了沛县的主吏掾。

汉高祖刘邦还是平民的时候，萧何屡次借着官吏的职只权保护他。刘邦当了亭长，萧何也常常帮助他。刘邦以官吏的身份去咸阳服役， 官员们都奉送他三百钱， 唯独萧何送他五百钱。

秦朝的御史到泗水郡督查郡政时，萧何跟着他的属官官办理公务，经常把事情办得有条有理。于是萧何被委任为泗水郡卒史，公务考杨该中名列第一。秦朝的御史打算入朝进言征调萧何，萧何坚决辞谢，才得以获准不被调走。

等到刘邦起兵做了沛公，萧何常做他的辅佐官。沛公到了咸阳，将领们都争着奔向储藏金帛财物的府库分取财物，唯独萧何先进去收取秦朝丞相和御史大夫保管的法律诏令以及各种图书文献,并珍藏起来。沛公做了汉王,任命萧何为丞相。项羽和诸侯在咸阳城屠杀焚烧完毕后就离去了。汉王之所以能够详尽地知道天下的险要关寒，家庭、人口的多少，各地诸方面的强弱，民众的疾苦等，就是因为萧何完好地得到了秦朝的文献档案。萧何向汉王进言举荐韩信，汉王任命韩信为大将军。此事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

汉王领兵向东平定三秦，萧何以丞相的身份留守巴蜀，安抚民众，发布政令，供给军队粮草。汉王二年，汉王与各路诸侯攻击楚军，萧何守卫关中，服侍太子，治理栎阳。制定法令、规章，建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并总是上报给汉王，得到汉王同意，准许施行这些政事;如果来不及上报汉王，就酌情处理，等汉王回来再禀报他知道。萧何在关中管理户籍人口，通过水路和陆路将粮草运送给前方军队。汉王多次兵败而逃，萧何常常征调关中士卒，补充军队的缺额。汉王因此专门委任萧何处理关中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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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哲保身

汉王三年，汉王与项羽对峙于京县、索城之间，汉王多次派遣使者慰劳丞相有个叫鲍生的人对丞相说:“汉王在前线风餐露宿，却屡次派使者来慰劳您，这是有怀疑您的心意呀。为您考虑，不如派遣您的子孙兄弟中能打仗的人都到军营中去，汉王必定更加信任您。”于是萧何听从了他的计策，汉王非常高兴。

汉王五年(公元前202年)，已经消灭了项羽，平定了天下，于是论功行货群臣争功，一年多过去功劳的大小还没能决定下来。高祖认为萧何的功劳最显赫封他为赞侯，给予的食邑最多。功臣们都说:“我们身披战甲，手执兵器，条自参加战斗，多的身经百战，少的也打了数十场仗，攻夺城池，占领地盘，或大或小都立了不少战功。如今萧何没有立过汗马功劳，只是耍耍笔杆，发发议论，不参加战斗，封赏反倒在我们之上，这是为什么?”高帝说:“诸位知道打猎吗?"群臣回答说:“知道。”高帝又问:“知道猎狗吗?”群臣说:“知道。”高帝说:“打猎时，追咬野兽兔子的是猎狗，但发现野兽踪迹、指出野兽所在地方的是猎人而今诸位仅能捉到野兽而已，功劳不过如同猎狗。至于萧何，发现踪迹，指明目标，功劳如同猎人。况且诸位只是独自追随我，多的不过一家两三个人。而萧何让自己本族里的几十人都来追随我，功劳是不能忘记的。”群臣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列侯都已受封完毕，等到奏报位次时，群臣都说:“平阳侯曹参身受七十处创伤，攻城夺地，功劳最多，应该排在第一位。”高祖已经委屈了功臣们，较多地封赏了萧何，到评定位次时就没有理由再反驳大家，然而心里还是想把萧何排在第一位。关内侯鄂千秋进言说:“各位大臣的议论是不对的。曹参虽然有作战夺地的功劳，但这只是一时的事情。大王与楚军相持五年，常常丧失军队，士卒逃散，只身逃走有好几次了。然而萧何常从关中派遣军队补充缺口，这不是大王下诏让他召集的，数万士卒开赴前线时正值大王最危难的时刻，这种情况已有多次了。汉军与楚军在荥阳对抗数年，军中没有现成的粮草，萧何从关中用车船运来粮食，军粮供应从不匮乏。陛下虽然多次失掉崤山以东的土地，但萧何一直保全关中等待着陛下，这是万世不朽的功勋啊。如今即使没有上百个曹参这样的人对汉室又有什么损失?汉室得到了这些人也不一定得以保全。怎么能让一时的功劳凌驾在万世功勋之上呢!应该是萧何排第一位，曹参居次。”高祖说:“好。于是确定萧何为第一位，特恩许他带剑穿鞋上殿，上朝时可以不按礼仪小步快走。

高祖说:“我听说推荐贤能要受上等的奖赏。萧何的功劳虽然很高，经过鄂君的说明就更加明显了。”于是根据鄂君原来受封的关内侯食邑，加封为安平侯。当天，萧何父子兄弟十多人都受了封赏，都有食邑。后又加封萧何两千户，这是因为高祖到咸阳服役时萧何曾多送给高祖二百钱的缘故。

汉高祖十一年，陈豨造反，高祖亲自率军到了邯郸。平叛还没完，淮阴侯韩信又在关中谋反，吕后采用萧何的计策，诛杀了淮阴侯，此事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高祖已经听说淮阴侯被杀，派遣使者拜丞相萧何为相国，加封五千户，并令五百名士卒、一名都尉做相国的卫队。众人都来道喜，唯独召平表示哀悼。召平是已亡的秦朝的东陵侯。秦朝被攻破后，他沦为平民,非常贫穷,在长安城东种瓜。他种的瓜味道甜美，所以世人称它为“东陵瓜”，这是根据召平的封号来命名的。召平对相国萧何说:“祸患从此开始了。皇上风吹日晒作战在外，而您留守朝中未遭战事之险，反而增加您的封邑并设置卫队，这是因为目前淮阴侯刚刚在关中谋反，对您的心意有所怀疑。设置卫队保护您，并非是宠信您，希望您辞让封赏不受，把家产全都捐助军队，那么皇上心里就会高兴。”萧相国听从了他的计谋。高帝果然非常欢喜。

汉高祖十二年的秋天，黥布反叛，高祖亲自率军攻伐他，并多次派人来询问萧相国在做什么。萧相国因为皇上在军中，就在后方安抚勉励百姓，倾尽自己所有家财佐助军队，和讨伐陈豨时一样。有门客劝告萧相国说:“您灭族的日子不远了。您位居相国，功劳第一，还能够再加功吗?然而您刚到关中就深得民心，至今十多年了，百姓都亲附您，您还是那么勤勉地做事，与百姓关系和谐，受到爱戴。皇上之所以屡次询问您的情况，是害怕您作乱关中。如今您何不多买田地，采取低价、赊借等手段来败坏自己的声誉呢?这样，皇上才会心安。”于是萧相国听从了他的计策，高祖非常高兴。

高祖征伐黥布回来，民众拦路上书，说相国低价强买百姓田地房屋数量极多。高祖回到京城，相国进见。高祖笑着说:“你这个相国真是为民谋利呀!”高祖把百姓的上书都交给相国，说道:“你自己向百姓谢罪吧。”相国趁机为民众请求说:“长安土地狭窄不足，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已经废弃，希望让百姓们进去种田，留下禾秆作为禽兽的饲料。”高祖大怒说:“相国大量接受了商人的财物，是为了请求占用我的上林苑!”于是就把相国交给廷尉，用镣铐拘禁了他。几天以后，一个姓王的卫尉侍奉高祖时，上前问道:“相国犯了什么重大的罪过，陛下把他拘禁得如此严酷?”高祖说:“我听说李斯辅佐秦始皇时，有了功劳归于主上，出了差错自己承担。如今相国大量收受奸商钱财而为百姓请求占用我的苑林，以此向民众讨好，所以把他铐起来治罪。”王卫尉说:“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如果有利于百姓而为他们请求，这的确是宰相分内的事，陛下为何怀疑相国收受商人钱财呢!况且陛下抗拒楚军数年，陈豨、黥布造反时，陛下又亲自带兵前往，当时相国留守关中，他只要动一动脚函谷关以西就不归陛下所有了。相国不趁着这个时机为己谋利，现在却贪图商人的钱财吗?况且秦始皇正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过错而失去天下，李斯分担过错，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陛下为什么以这么浅陋的眼光来怀疑宰相呢!”高祖听后不高兴。当天，高祖派人持节赦免并释放了相国。相国年老，素来谦恭谨慎，入见高祖，赤脚步行谢罪。高祖说:“相国算了吧!相国为民众请求苑林，我不答应，我不过是桀、纣那样的君主，而你则是个贤相。我之所以把你用镣铐拘禁起来，是想让百姓们知道我的过错。”

萧何一向与曹参不和，等到萧何病重时，孝惠皇帝亲自去探视相国病情，趁便问道:“您如果故去了，谁可以接替您呢?”萧何回答说:“了解臣下的莫过于君主。”孝惠帝说:“曹参怎么样?”萧何叩头说:“陛下得到合适的人选了!我死而无憾了!”

萧何购置田地住宅必定处在贫苦偏僻的地方，建造家园不修筑有矮墙的房舍。他说:“我的后代贤能，就学习我的俭朴;后代不贤能，也可以不为有权势的人家所夺取。”

孝惠二年(公元前193年)，相国萧何去世，谥号为文终侯。

萧何的后代因为犯罪而失去侯爵封号的有四世，每次断绝了继承人时，天子总是再寻找萧何的后代，续封为酂侯，功臣中没有谁能够跟他相比。

太史公说:相国萧何在秦朝时仅是个文职小官，平庸而没有什么惊人的作为。等到汉室兴盛，仰仗帝王的余光，萧何谨守自己的职责，根据民众痛恨秦朝苛法这一问题，顺应时代潮流，与他们一起除旧更新。韩信、黥布等都已被诛灭，而萧何的功勋更为显赫。他的地位为群臣之冠，声威延及后世，可以跟闳天、散宜生等人竞评功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