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9

那些雨水汇入江河奔流入海,然后蒸腾上天,任由时光蹉跎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他们每一次来都会击打着城墙,他们定会记得这座城的久远。

只是现在,纵然雨滴青翠着城南的绿竹,而我却再也看不到茶马古道上的淤泥了。在我出生之前那条古道就已经消亡,不知所踪,哪怕是一点点的残骸。曾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以他杞人忧天之态顿下古朴的烟杆,为我指出过一个方向来。

他说,看着那一片竹林,你再往前走一段,便会遇上两岸松柏,松柏结成一条古道,通往关外。

关外。我咧嘴一笑,那可是一条繁荣这座城多少年的黄金大道啊。丝绸,茶叶,玉器……不胜枚举的值钱货在这条路上折返跃迁,伴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响彻山峦,直达九霄云外。这条路与这座城相依相伴,直到近代。

一群来自东边的土匪,他们登上了高原,登上了高高的城墙。我能想象出一切,为首的肯定是一个满脸胡腮,饥肠辘辘的大汉,蠕动干涸的嘴唇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他一声令下,城墙倾然轰倒,几百丈的灰尘片刻将古道湮灭,所有的辉煌戛然而止。这座城从此“灯火通明”,四处烽烟。我的祖先有充满冒险精神的商人,于是他们抽下马刀来朝土匪丑陋的面庞上砍去。还有以食为天的老农,他们举着锄头像挖芋头那样朝土匪的胸膛那样挥舞而去。然而,他们如何也不可能敌得过土匪手上的火枪,那些人只需扣动扳机,便会生出一条血泊。

有人曾说在城墙倒塌下来时,有许多妇女和孩童顺着古道逃亡了远处。可是灰尘散去后,却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们的影子。或许他们早就被埋葬了,又或许他们的灵魂升往了天堂。反正那些松柏都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东倒西歪,再也不能为我指出一个好的方向了。

所以,当我行至城南外缘之时就只看到过这一片摇摇欲坠的竹林,它们何以如此不经风浪,是因为它们是后来种上去的。它们只负责吸取不变的雨水,又怎会在意自己是站在什么样的土地上生长而来的呢?

我走到它们边上,和它们比了比,我与他们差不多高,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青葱。数着它们节节玉立的骨节一直往上,便看到了那温暖如玉的阳光。我低下头来看了看偶有盛开的黄花,娇艳欲滴。呵,这就是祖国的花朵么?我试问自己,鲜衣红鞋,又怎会踩得起淤泥。

我不喜欢听老人的故事,但我喜欢寻找消失的古道,古道之中必然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是所想的人并不仅我一个,有很多比我聪明的年轻人,他们也在寻找这条古道,甚至早已先下手为强了。

他们拿着锄头,掘地三尺,双眼放光的盯着尘土之下有没有会发光的东西。有人找到过失踪的玉器,他们很开心,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所以他们也会抽出马刀来,挡在胸前,生怕别人胆敢染指分毫。于是这座城又开始了灯火通明,所有的小伙子提刀上马,背上锄头,夜以继日地杀死古城的土地。

那尘封多年的玉器珍宝往往是敢于探险的祖先得来不易的财富,他们死于土匪之手,死得匆忙无比,所以没来得及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于是就成了这些年轻人的遗产。他们的锄头可能在不经意间就铲碎了一具将要化为土地的尸骨,可又有谁会在乎呢?骨头有多值钱,一点也不稀奇!杀了便是。

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顺着新建的火山石小道踱步而行,我得找个更偏远的地方挖玉器。不知不觉,一座烈士墓圆印入眼帘,这可算是倒霉。因为,我走到了城西,而这里根本不是通往关外的方向。古墓里埋葬的自然是些豪杰,他们虽然没有名字,但却集中,所以没有人敢冒着大不为的舆论口风来此掘地。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烈士身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也是出自老爷子之口,他说地下的人依然年轻,地上的人早就两鬓斑白了。我仔细想了想,臆想了一些歪理。因为他知道这些死去的人,他记得土匪来临的时候这座城的混乱,他为无辜而死和英勇牺牲的人而心疼不已。所以,他总是满面愁容,当然会老了,甚至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里。

只有我们这一辈,年轻人,我们无比富有,我们无忧无虑,我们无所顾忌,我们定能永葆青春。然而我不同,我没找到一个能让我富足的地方,辗辗转转只是顺着古道兜了个圈子,不大不小,却让我鼻息沉重。不是累,而是因为我踩到了淤泥,似乎有一只又一只的手从地下伸出来,呼喊着……

扑通,我跪倒在地,我实在没有办法为你们收尸,就祈祷这座城之土地能有所慰藉。我发誓,我在心底定要为你们修一座大墓,待我老了,也把我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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