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沟里的爱情故事(2)

人山居士歌曰:

山木葱兮飞鸟兽,江水漷兮游鱼虾,君言孤兮永相随,我心空兮君何处?


另一边,他邋遢地坐在酒馆外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脸涨得通红,眼睛半睁半闭,头发很乱,嘴里还喘着粗气。

天已晚了,夜很黑,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还在闪烁。小酒馆已经打烊。

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都已收工,街角一对情侣裹紧大衣匆匆走着,就连夜夜嘶叫的那只发情的猫都不见踪影。

空气安静得不能呼吸。


可他的心里,却吵闹得不可开交。

想什么呢?无非是她?无非是她!

她?她是谁?

奥,她叫萧紫月。


想她做什么?分明他已经有妻有子。怎还有脸想她?!


这个人就是三年前到西双版纳当村官的男人。

后来,因为一场变故,他回来了。

他叫程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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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在版纳当村官的他意气风发,颇有一番挥斥方遒的气魄。

三年后,在城市的洋房里的他不愁吃,不愁穿,却一点也不快乐。

因为,她心爱的女人,是西双版纳山头采茶的那个女人。而西双版纳在哪,她在哪个山头,他不愿再想,却又难以放下不想。

在他的意识里,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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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天舔净瓶里的最后一口酒,把二锅头罐子向远处一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倒也清脆,清亮的声音吓得那只方才消失了的发情野猫开始嘶叫起来。


是醉了吗?还是疯了?天晓得。

程浩天居然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对,是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把身子往后一仰,在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躺下了,笑声没有停下,见鬼了,他到底在笑什么?

谁也不知道!估计在笑那只夜猫嘶叫一声的囧状;估计在笑老天爷捉弄人不眨眼;估计在笑自己如今一事无成邋里邋遢……


等等,听了一会儿,缓缓神,竟又不是笑声,倒像是哭声,是嚎啕大哭……

那他又在哭什么?天晓得。


整条街都被他吵醒了,他头顶上方的三楼,住着一户外地人,突然开了灯,一个四十岁的大妈开始骂起来,污秽的语言从三楼垂直掉落,一句句砸在程浩天身上。

没有丝毫作用,程浩天哭的太投入了,忘记了一切,他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

接着,一盆洗脚水就从三楼倾泻下来,把程浩天浇了个透……水很冷,还有很足的脚气。接着,窗户被“砰”地关上。

是的,很少有人会关心别人怎么了,人们往往只在乎自己怎么了。


程浩天条件反射窜了起来,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马上停住了哭喊,可马上,又倒下了,慢慢抽噎起来。


半个小时后,街上终于安静下来。

程浩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正值初秋,天气很凉,他侧过身,蜷缩起来,分明有点儿哆嗦,嘴里还有几声干呕。


定睛仔细看,睡着了,眼睛紧闭,腿一直在抖,嘴哆嗦不停,喉咙发出哼哼的呻吟声“紫月,紫月……”。可脸上安详,有时还会发出笑呓。

很明显,他做梦了,梦回了版纳,梦见了她,梦见了他们在山里奔跑,梦见了他们在一起时的种种美好……

原来,思念一个人可以这么痛苦,特别是思念一个你深爱却无法相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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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离开时信誓旦旦地和紫月保证,说等事情办妥了,就立马回来娶她,用八抬大轿娶她。

而现在,他连一封信也不敢寄过去。他怕她看了信就奋不顾身地来找他,怕她一刻不停地就来寻他,怕她受了打击活不下去……

因为,他已经成婚,况且还有了孩子,如果她真来了,定是不好受的。

就算怎么解释,也晚了。

就算解释清楚,终究也是负了她。


时间回到三年前,程浩天还在西双版纳一个山村里,在那里,他认识了萧紫月,眼神一遇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他确认这就是他想要一起过活一辈子的人。

他们是何等快活,何等热烈,又是何等自在……

可是当一封电报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信上寥寥几个字:浩天,你爸昨晚走了,速回操办后事。署名为母亲。


这封信犹如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朝他压来。

从小一直深受父亲管教,父亲虽疼他,但性格冷酷,只有程浩天做错事情,不论大小,就少不了破口大骂,有时也免不了打。

程浩天却很懂事,不记仇,反而越来越懂事。如今父亲去世了,痛苦万分,在紫月怀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就坐巴车回家操办后事。

车后面,留下的,是站台,是尾气,是残留的吻和哭得模糊不清的她。


五天后,终于回到家,看见父亲已经躺在棺材里,明日就要出殡。

母亲已经哭晕过去好些次,面黄肌瘦,已经不见人样,看见程浩天,母子俩又哭了一一宿。

程浩天跪在灵堂前,并没有哭出来,他很安静,就像他父亲还活在世一样,只是嘴里不停地在说着话:

爸,我回来了,您能听到我吗?我回来迟了,没能和你道别,这样也好,如果真能道别估计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坐这和你唠唠嗑也挺好。爸,我不会哭的,我知道你也不愿我哭。

爸,你走的还真早了点,您连孙子都还没来得及抱呢,我有女朋友了,在版纳工作时认识的,我们都准备结婚了,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爸,这么多年了,我原谅你了,我想你知道的,我小时候一直记恨你,因为你总骂我打我,我早原谅你了,我知道那就是你的性格,骨子里你比谁都疼我。

…………

程浩天真的讲了一夜,仿佛把前半生所有应该和父亲讲但没有讲出来的话一吐而快,从小讲到大,从家里讲到家外,又讲了在西双版纳的所见所闻,天快亮时,终于趴在棺材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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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下葬的那天,程浩天看着棺材一点一点被黄土埋没,心里估摸着以后的打算,父亲才五十有八,是家里的天,从今往后,只能靠自己了。

接下来怎么办?要么把紫月娶回来,不行的,那边还有很多茶山和土地需要管理;要么把母亲带到西双版纳,这也不合适,毕竟家里的生意还要维持,他很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那天夜里,程浩天独自一个人去了酒吧,在酒吧的角落里默默喝起酒来。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安慰和鼓励别人的时候,理论一套一套的,可当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显得很无助,他感觉很痛苦,或许众人都如此吧!

苦闷之间,于是几杯烈酒下肚了,他想把所有烦恼和不快乐都放进这一杯一杯酒中,一饮而尽,后来他发现这些酒都无法装下所有愁,反倒更愁了。

这确实是一个真理:借酒消愁愁注定更愁。

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是如此艰难,但也还好,还好还有紫月,还好还有母亲。

走出酒吧,程浩天已经烂醉如泥,走起路来微微颤颤,只有两分意识还在支撑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性。

走过小酒馆,往右拐,再往东两百米,就是程浩天的家。

已经是凌晨两点,街上静的要命,只有那只发情的野猫一直在叫唤。


程浩天朝着家的方向一摇一晃地走着,眼睛半睁半闭,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忽然,她听见前方一声“救命”的尖叫声,接着又是各种挣扎的嘶喊,程浩天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拐角处,有一个不三不四的流氓正在对一个年轻女子动手动脚,眼看衣服都快被撕破了……

程浩天本能反应——踉踉跄跄奔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流氓推翻在地,拉着那年轻姑娘就逃,可哪里跑得了,那混混又怎能就饶了他?

还没跑出十米,那家伙就冲上来了,迎着程浩天的脑门就是一拳,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见程浩天又要爬起来,就顺势拉着程浩天的衣领,摁住头往地上撞,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喷着脏话,那姑娘早就吓破了胆,却很仗义,没有独自跑了,在一旁使劲地哭喊,也还算聪明,偷偷用手机报了警。

再看这边,那混混站了起来,程浩天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满是血,连一声喘息都听不见……

昏死过去了。

那流氓早已吓得不轻,哪里还顾得什么美色,逃之夭夭了。


醒来,已经是第七天,程浩天头上缠满了纱布,他手指微微动了一动,接着眼睛慢慢睁开了,他看见眼前有两个女人,一个五十上下,满脸皱纹,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正坐在床头握着他的手;另一个是个年轻女孩,二十有余的年纪,默默地注视着他。


接着她听见了声音,先是那个老的喊了起来:浩天!浩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急死妈妈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随你爸去了,要真是那样,我也不活了……接着就是一阵哭声,是开心,是难过,都有吧。


然后是那个年轻的女孩的声音,温柔中还带几分怜惜:你醒啦?!盼天盼地,你终于醒了,谢谢你……


程浩天却一脸茫然,他们是谁,为什么哭,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满头缠着纱布?……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原来,程浩天的头部遭受了严重撞击,醒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但丧失了大部分记忆。

后来,那个年纪大的女人把他接回家,悉心照料,并告诉他,她是他母亲。

那个年轻女孩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望他,告诉他,她叫周若芸,是他救了她……


母亲每天都和他讲过去的事儿,讲那些他忘记了的事儿……

若芸经常与他谈天说地,谈着谈着,说着说着,感情就出来了。 


渐渐地,程浩天记起来了很多事。唯独那段西双版纳的爱恋记不起来,那三年的记忆里一片空白,毕竟母亲也不知道那三年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程浩天的记忆恢复得不错,除了那段记忆一片空白外,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再后来,他和周若芸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看到儿子成家,母亲喜极而泣,但程浩天没有特别高兴,不是他不爱周若芸,而是总感觉内心深处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但仿佛日子就得这么过。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半,一切风平浪静,除了程浩天内心的一丁点不安宁。

两年来,程浩天找了很好的工作,他和周若芸还有了个刚满月的儿子。一家三口很幸福。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就罢了,开开心心也就是一生。


直到有一天,这个愿望被打破了!

程浩天在整理自己房间的时候,翻到了一本笔记本,一本看上去很旧很旧,但特别眼熟的笔记本。原来,那是他在回家的火车上写给萧紫月的情书,里面还夹着几张照片,程浩天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父亲年轻时留下的手稿,可等他读到这首诗时:

紫月,我的爱

刚上车的时候

我已经开始想你

回家的路还不到一半

忍不住想要逃回来见你

走过山巅你在哪里

回头望月你在何方

默默看着远处

原来你在心中

2001年 5月24日

程浩天的头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确认这就是他的字迹,这就是他写的诗。

他接着再读,又看了所有照片,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就像碎片一般一下子冲进他的大脑,快速搅动,让他头疼不止,他回忆起了所有的一切,心里的那块不宁静终于没有了,但痛苦也就随之而来。

这是他最无助的一刻,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仍然深爱着紫月,他还欠紫月一个婚礼,和下半辈子。


可是,他已经是有妻有子的人,难道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妻弃子吗?不可能,那不是男人该有的做法。难道为了家庭就要放着自己的誓言不顾吗?如今很多人都如此,可程浩天做不到。

紫月怎么办,她说不定还在每日盼着我用八抬大轿来娶她呢……

程浩天越想越无奈,越想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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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饭后,程浩天又独自一人去小酒馆解闷,又是喝得烂醉,直到打烊了了才被店家轰出来……

于是,坐在台阶上,舔干净二锅头罐子里最后一滴酒,接着摔了酒瓶子,然后大笑,大哭,被嘲笑了,被大妈骂了,被泼洗脚水了……


等醒来,天早就亮了,阳光很刺眼,程浩天从地上爬起来,酒劲已经没了,他踉踉跄跄奔回家,很狼狈,他多希望一切都只是梦,醒来又可以重新开始,一切并不是梦,父亲去世了,自己失忆了,自己结婚了,有孩子了……一切并没有因为烂醉而改变,一切都得从新选择。


是的,这就是生活,生活可以很甜,也可以这么苦,你爱与不爱,它就在那里,你是哭是笑,它就在那里。你以为一切都是梦,而一切却都是那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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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节点,程浩天该何去何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来自微信公众号:赵庆招写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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