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自己。
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关心呢?但这个人又绝不会是自己!
顾影自怜,形影相吊,茕茕孑立……一些应景的词穿梭于他的脑海中。
那个一到晚上就被把手脚捆起来,吃发霉东西的老人也形容模糊的在罗东眼前浮现。
罗东的呼吸停滞了好久,直到大脑中传来刺痛,他才意识到。扶着玻璃,罗东急促呼吸,直到疼痛消失。
和自己有一样需要的人?或许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可是人心隔肚皮,他能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吗?
可以监守自盗,没人管的钱——有人会嫌钱多吗?
不能让某个人的贪心左右。”
罗东又想了许久,终于从自己记忆角落中找到一些或许可行的办法,拿出来,挑错,改进,再挑刺。
终于得到一个算是完整的方案。
“首先要把整个监督行为形成标准化的流程,再就是增大个人意志左右流程时的成本和效率——多数表决。
可是就算能把个人意志左右的可能降到最低,又去哪找那么多——在自己之外,理想的是最少同时要有七个,三个和五个太容易合谋——和自己情况一样的人。
生命只有一次,我要一直看着这个鲜活、色彩斑斓的世界,哪怕只剩一双眼睛。
医疗、护理、生活费用,一年二十万应该足够。现在的钱足够全身瘫痪的自己再活三十年。
三十年,当然不够,只是恐怕是极限了。
人不是三千年不倒的胡杨,当枯萎开始终将干涸腐烂,即使是充满了水的眼睛。
况且自己现在还能动,还能挣。
像自己这样的病友不好找,但也必须去找。
君子喻义,小人喻利。
这件事既喻义也喻利。只要是和自己一样将来会需要这些服务的人,肯定会接受。
他想到了王大夫。
凡是有条件的病人每年都会定期回到医院,找自己的主治大夫进行复查。
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平常和主治大夫也有联系。
和王大夫先说说自己的想法。或许王大夫知道哪个病友情况和自己一样。
“……基本按照二十一度五这个舒适温度的中间数,根据季节和温度变化,把病人带到合适的地方。即使全瘫也能坐在轮椅上欣赏各地的山水景色,人文景观。
再加上有有质量保证的护理,肯定比老闷在病房或者家里强,那些养老院就更别说了。
当然费用肯定要贵——谁也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
王大夫您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王大夫撑着下巴,认真听他说完,凝神想了一会儿。
“不是没人想过,也不是没人搞过。很多高级疗养院其实就是这个思路。
我们医院就成立过自己的护理队伍,但是没搞成。不过没搞成的原因和你说的这些无关。
你的想法重点在监督上。
其实如果监督能做好,真能有一套让病人不至于受罪的标准流程,不光是像你这样身边暂时没人陪的,即使家里有人陪的,也能让家属彻底轻松下来。
至于负责最终监督的人是你们病友自己,这个想法倒是新奇。想想可行,毕竟难处都一样,但是你确定你们将来的生活不会再有变化了?
就算你不会,别人呢?到时候让对方退股呢还是怎么办呢?
经营的一般也倒罢了,但万一很挣钱呢?退股是自愿才行吧?”
罗东怔住了。是啊,自己是不愿意再拖累别人,或者说不敢再把自己托付给别人,可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的。
况且自己也只是失忆,万一哪天突然想起来,找到家人,到时候该怎么办?
自己向其他合伙人做的承诺还能做到吗?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王大夫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杂志又说道:“只要能保证监督、保证服务质量、价格合理,有的是愿意参与进来的病人和家庭。
再说了,价格这个事,你可以按照病人情况的不同,想吃什么菜,就是什么菜的价钱,不要只考虑你想的极端情况——况且就算全瘫了,也是有可能通过康复训练恢复肢体功能的——反正你们也需要建一套监督的网络系统,都放一起不就行了?
参与的人多了,把监督体系化了、网络化了,只要注意保护好个人隐私——那和现在的网络直播有什么区别?——监督权限可以开放给所有人。
只要所有人都可以实时投诉和检举,你们又能第一时间解决问题,都是花了钱的,到时候还怕没人监督?
只要知道有人在看,干了出格的事就会有麻烦,没哪个人会故意犯错的。”
罗东有点纳闷的看着王大夫,难倒——
“不用奇怪,我经常跟孩子一起看网络直播。”王大夫洒然一笑。
斜对面一个背对罗东一直在看几份表格的女大夫此时也抬头看了看王大夫笑笑。
“这事是个好事,反正我觉得挺好。至于你说的找跟你情况一样的病人,我是觉得没必要。”王大夫扶了扶眼镜。
“真是多谢王大夫。”罗东觉得王大夫说的有道理,之前自己确实有点想得窄了。确实得谢谢王大夫:“茅塞顿开,您看中午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王大夫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斜对面的女大夫。“下次有时间的吧。或者等你这大好事弄起来,那我一定去——到时候我请你!”
“哈哈,王大夫给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哪能让您请?这个事成了,我给您留干股。”罗东笑着站起来。“王大夫说定了啊,我先走。改天等您有空我再来!”
“呵呵,好!路上慢点,注意别太累。好,再见!”王大夫把罗东送出办公室回来。
“你看人家老罗,虽然暂时失忆了,但是一点没变笨。而且运气还变好了,买彩票中大奖这事都碰上了。”王大夫笑着说道。
“不中大奖他也不至于脑血管破裂,住这遭院。”那个一直在看报表的女大夫把桌上的报表整了整齐夹好放到文件筐里。
“圆圆,你准备啥时候把他领回去?他可是没给我交过一毛钱房租。你说他就不奇怪?一没有房产证,二从来没人催房租。他莫非等着我往外轰他时候拿那几百万砸死我?”
“你跟他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得,舍得?他一个被骗得连身份证都没了的人,也只有你收留他。”被罗东称作圆圆的那个斜对面的女大夫白了他一眼。
“我那只是暂时,到最后还不得给你说好话,求着回家?”王大夫嘿嘿一笑。
“别了。没他,我和孩子也过得不错。好好班不上,上赶着去上当!”
“那是老罗太善,容易轻信别人。”
“他太善?我呢?我亲爱的师傅!你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不是保证你的兄弟绝对是个老实人,绝不会瞎折腾?”卫圆圆突然有些恼了。
“十几年了,时代在变,人也总得跟着变。再说老罗这个主意多好?只要做好了,既解社会所急,又能赚钱,有名有利。况且他赔的钱不也买彩票回来了吗?”
被卫圆圆一句师傅挤兑的有些尴尬。但卫圆圆毕业实习的时候确实是他带着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把两人撮合在一起的。王大夫只能强做解释。
“可他脑出血了,脑损伤失忆了!
别说八百万,就是一个亿又怎样。市里是就只有两个脑外科,不是你就是我。
可急救期只有48小时,如果那天他是一个人在家,没人发现呢?”
卫圆圆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捂着嘴离去。王大夫跟了出去,却又停下,看着卫圆圆的背影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