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

我正在做饭,是我最拿手的炒鸡蛋,三枚大个儿鸡蛋,放了好多的葱花,用筷子,一层一层的挑,这样的炒出来会特别嫩,亮黄诱人。还没出锅,屋里就已经被蒸腾出阵阵香气。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许久未曾联系的月月。“哎呀,你咋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呢?”我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在翻动着锅里的鸡蛋。月月没理会我的寒暄,直接说到了正题。

尽管电话那边月月用了他最委婉的语气,可男生之间的对话还是显得干净利索,你的葬礼定在后天。月月说你什么时候到,没有问我会不会去,也没有问我能不能去,我说今天吧。

“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来?”

“嗯,我到了告诉你们”

电话那边月月好像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挂断了。

挂断的后一秒,世界终于又有了声音。

电视里在播报着晚间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圆润又饱满,可怎么听都不像是有感情的样子。锅子里鸡蛋已经变成了黑色,除了翻滚的气泡,还有细碎的哔啵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焦的烟,还是别的什么,眼前的一切都有点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是个喜欢幻想的人,说是妄想也可以。总是会把可能发生的事在脑子里演戏一遍,别人总说我遇到事很冷静,其实我只是几乎对任何突发状况都有心理准备而已,包括死亡,当然也包括你的。

可我不知道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七年前,你非要在那颗病恹恹的槐树下埋时光胶囊,说是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多浪漫。可是电影里没说是冬季吧,冬日里的槐树没有树叶,枝条直愣愣的插进阴郁的天色里。反正我是看不出哪里美好,你倒是挺亢奋,兴冲冲的从家里翻出了一把带锈的铁锹,非得让我在树底下挖出个大坑来。

刚下过雪不久,又是阴天,土都已经冻上了,你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厚厚的红毛线围巾掖在领子里,两只小手捂在嘴上不停的哈气,冻得直跺脚,靴子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虽然看不到你的嘴,可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从你的眼睛我就能看出你在笑。等我叮叮咣咣的终于刨出了一个坑的时候,你也把你的“胶囊”拖了过来。我该怎么形容你的“胶囊”,反正以我的笔触是无法形容它的丑。

你用一个油漆桶两边扣了两半椰子壳,又“画龙点睛”的在油漆桶上妆点了好多颜色。

反正光看影子确实是一个胶囊的样子,又不让我动手,自己把“胶囊”踹进了坑里,然后用了一种很霸气的口吻说。

“埋了吧!”

“你这里面装的是不是零分试卷或者穿不进去的牛仔裤啥的?”

“滚蛋”

你说要到挖出来的那一天才能告诉我里面都是什么,我知道你的脾气也就没再问。

那天你心情出奇的好,非要请我吃火锅,说是给我补一补。

所有的这些。

只要我愿意,就能轻易的想起来每一个出现过的桥段。

两年前,我和你终究没能够继续走下去。

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和普通的情侣一样,都是小的问题慢慢累积到双发都无法承受的地步。

和你的分开,在别人看来算是和平分手。你和我,都平静的异常,好像不是分手,更像是双方在对一次漫长的旅途做告别,也没有互祝幸福的情节,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这些有些略显矫情的话,你和我都不可能说得出口。

其实我也曾想过挽留,可我害怕你因为不忍心,而因为我的感情,成为你的包袱,再说我也伪装的很好,潇潇洒洒的,好像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揭穿我的表演,总之我是感觉良好。

其实背地里也哭过那么几次,每次都是突然看到什么有关的情景,吃过的东西,或者走过的路。也从未站在哪里触景生情,刻意的煽情过,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又或者是半夜里,莫名的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躺着躺着就哭了起来,有声音的那种。

我忘记了,是从哪里看到过的。说人会做恶梦,其实是对心理压力的释放。人在睡梦里,接触到很夸张的东西,对情绪能够起到良好的调节。那段时间,我就盼着能够做恶梦,甚至还用了些诸如把手放在胸口睡觉的偏方,可都是没有管用。

那段时间的梦美好的异常,都是与你在一起的片段。我很怕这样子的梦,因为醒来的时候,会比做噩梦要痛苦的太多。以至于那段时间害怕睡觉,甚至害怕醒来,总是会熬夜到困得睁不开眼再睡觉。在那种状态下入睡不会做梦,即使做了梦,醒来的时候,多半是中午或者下午,好多事儿要处理,也就忘了梦里究竟出现了什么。

因为你的离开,我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我删除了所有你存在的痕迹,不和外界接触,也中断了和所有熟悉的人的联系。也曾想要去旅行,只身上路,或者做做公益,自己被蚊子叮了,也要给别人挠挠之类,总之是有点意义的事儿。

可终究也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几个月,我从不喝酒,这样的方式也算是一种精神麻醉吧。直到把身上的积蓄都挥霍尽了以后,才不得不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生活也终于步入正规,节奏慢慢的加快,让我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没有精力沉浸在回忆里流连忘返。直到今天,在我刚刚开始享受生活的时候,在我几乎就要把你忘记的时候,你还是用了特别又无法复制的方式撞进我的生命里。

火车票只买到了硬座,我在一点一点的接近你,与你相处的画面,随着火车有节奏的咣当声一幅一幅的在眼前闪过。耳边是火车上形形色色的人说话的嘈杂声,我对面坐了一个女孩子,面容姣好,看不出表情,偶尔从车窗透进的霓虹在她的脸上快速的转变着颜色,好像发现了我注视,对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像你一样善良。

而下了火车,那是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我想先去那棵槐树下挖出你的“胶囊”无论里面是什么,我想拿着它去见你。辗转好久才终于找到那棵槐树,周围的样子变化不是太大,难得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棵老槐树

,那棵我曾以为熬不过冬天的槐树,如今枝繁叶茂。一串串软白的槐花掩映在树叶间,像挂了一捧一捧的雪,生机勃勃,阳光揉进细小的树叶间,透出清亮的绿色。

身边没有带铁锹,我就用手一点一点的把土扒开,当初埋得并不深,慢慢的油漆桶就显现了出来。埋得时间也并不久,除了有一点斑斑锈色以外,当初妆点的颜色都还很分明。我把它取出来,拿掉一个扣在两边的椰子壳,沿着边缘一点一点的启开油漆桶的盖子,里面的东西显露了出来:里面是一扎我给她写的情书,当初我号称要给她写够999封,最后情书还没写完,就分开了,情书的事儿也就自然而然的搁置了。

还有几张我与她合拍的相片,表情都特别的夸张。

一包她喜欢吃的零食。

有当初我为她打架扯破的围巾,当时她说要拿回去重新织,一直没有还给我。

还真的有一条牛仔裤,以及几枚硬币。

最后是一张纸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打开以后,是我熟悉的字体:人海茫茫,相遇已属不易,能够走到一起皆大欢喜,如果今天是一个人打开了这个胶囊,没什么好惋惜,当初的我们,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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