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人

长时间离群索居的后果,就是滋生一种难以排解的毛病,它有很多的症状:孤独、寂寞、无聊、抑郁、惆怅等等。向朋友咨询治疗方案,朋友反应颇为惊讶——这也算是病吗?每个人都有的怎么能称之为病?每个人都不当回事的怎么能称之为病?每个人都知道药方的怎么能称之为病?末了他说,你无非就是矫情病,药方自取,非处方药,甚至不需要去药店——睡觉、打游戏、追剧等等,不胜枚举。

我一听更加绝望了,这些都对我都没有用。我从来不在白天睡觉,我觉得这是对于阳光的亵渎。还记得孔门十哲中有一个叫“宰我”的哥们儿,大白天睡觉被孔子怒斥“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骂完还不解气地加了一句“于予与何诛”,意思是对于宰予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责备的呢?我也从来不打游戏,一则我属于那种比较笨的人,怎么也学不会游戏里面的繁复规则;二则我的眼睛天生对于手机屏幕有一种抗拒感,一打开手机游戏就两眼发花头晕目眩;三则我觉得打游戏毫无所得,纯属对于生命的浪费。我也很少追剧,因为我觉得追剧太浪费时间,而且电视剧行业每况愈下,越来越难以有打动我的剧了。

如此说来,这些药方之所以不适合我是因为我害怕浪费时间。那么既然怕浪费时间为什么还会觉得无聊呢?因为我很难想到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我又无能为力,我感觉非常的惭愧和无奈。那么说到底,我其实是得了一种惧怕时间的病。时间可以长我心智,可以治我痼疾,亦可以白我须发,可以夺我鸿志。我所怕的无非后一种时间。

哲人告诉我们,不要想着追求人生的意义,因为人生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我们每个人都想活成一个名人,一座丰碑,一股气象,可是这对于世界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地球不会因为人类文明的日渐发达而延年益寿,也不会因为人类的故步自封而早早夭折。法国思想家帕斯卡说“人不过是一根会思考的苇草”。在本质上,人和万物没有任何的差别。我们学着鲲鹏嘲笑斥鴳翱翔于蓬蒿之间,殊不知在浩瀚的星辰大海中我们不过是单细胞的草履虫。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们所谓的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我们所谓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们所谓的跨越山川越过大海冲破太阳系,都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在无垠的时间和空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而已。

2000多年前的人类就已经想到了这点,于是就有了关于人生的不少宏大哲学命题。无论是斯多葛学派的禁欲主义还是伊壁鸠鲁学派的快乐主义,无论是老庄的无为出世还是孔孟的积极入世,无论是释迦牟尼的菩提顿悟还是《奥义书》灵魂解脱,都不过是卑微生命的卑微探索。再伟大的探索者都无法跳出自我生命的局限,但却跳出了灵魂生命的狭隘,并将其无线地放大延续。当然它跳不出宇宙,可是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我们不过是星河中唯一的生命体,那么跳不出宇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自我的世界里繁衍就够了。卑微的生命不再卑微,卑微的探索也就伟岸了起来。

这么一想我们倒是有了好好生活的理由,那么是不是也该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活的方式呢?我们总要追求点什么,尼采说,一个人哪怕追求虚无,也比什么追求都没有要好。有人追求感官上的刺激,有人追求精神上的不朽;有人追求当下的快乐,有人追求持久的愉悦。可是并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想要追求什么?

有人说毁掉一个人最佳的方式就是让其没有目的地忙碌起来。很多人所谓的追求不过在追求追求,或者说随波逐流而已。我真正羡慕的,是那种明确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且矢志不渝的人。

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他是我们单位的笔杆子——所有的公众号都是由他来主笔。他的文章不止一次被各种大咖转发,甚至包括方文山这样的大才子和人民日报这样的主流媒体。但是对于他,我始终喜欢不起来。可能是文人相轻,也有可能是反感他汲汲于名吧。可是有一件事,让我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在朋友圈跑步打卡,让人烦不胜烦。因为我觉得这无非是在炫耀,本质上和炫富没什么区别。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的打卡时间是凌晨2点,于是私下问他怎么这么晚还在跑步。他说加完班已经1点半了,所以跑完步就2点了。听完我沉默良久,这样一个人,他是幸运的。因为他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只能如何才能得到它。

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高更,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月亮与六便士》。高悬在黑暗中的月亮闪闪发光令人神往,可是又有几个人甘心放弃地上唾手可得的六便士呢?世俗意义上,高更是不幸的;但精神意义上,高更又是最幸运的。他战胜了世俗,他战胜了芜杂,他战胜了黑暗。

那个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人,他是多么幸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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