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北生活之七:岭上老王家(9)

桂北生活之七:岭上老王家(9)

       由夏入秋了!这时已能感受到气候明显的变化:比如早晚得穿长衣长裤;比如正午时分打在身上的阳光,也无夏日那样灼人……与往年不同的,今年的雨水特多,一扫往日“空气干燥,土地焦裂,树林饥渴”,如同“欣欣然然,清清爽爽”的春天提前赶到。话虽如此,秋天的景致却是实实在在:桑江水清潵透亮;两岸山林色彩缤纷,深绿固然是它的主色调,且涂抹上了银杏的枯黄、松香树的锈色、枫树的火红……——当然,枯叶败叶,秋天的另一特征,还是随处可见。城区的桂花树这会也黄缀缀的,空气中游荡着它特有的清香。

        廖老头打电话来,邀吃洒,是他满76,酒席定在明晚,放在聚福楼。

      “还是因为房子的事——”我心想。虽然一来二往,却也熟了,但与那种亲故,却是有出入的。第一次受邀!电话中提到李老头也在受邀之列——还有博物馆的老秦,电工老黄……都是我认识的人,有意提到,应是不至让我觉落单的顾忌,我明白。我乐意地接受了!对于进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出于礼节,哪怕想拒绝,也是开不出口的。

       我认识廖老头是因他弟的介绍。三年前,我对带院子的屋子产生浓厚的兴趣,他便提到他哥哥,我便跟着去瞧……

       与他弟弟的结识则是在李老头家里。

       李老头呢?吃我战友的酒——那天的情景:曲终人散,正要离去,战友拉住我,说:“有人送你回家!”钻进一辆旧的桑塔纳,司机是一个光头大脸的家伙,我认出了:席间不是与我同坐一席?只是没说话。

     “——竟与我同程!”心升感叹,随升欣喜。

      返程路上,我俩聊起来。他桂林也有家,但只是偶尔去住一下子。他与我说喜欢住县城。说到老婆在南宁带外孙,小孩工作在那边,他喟然:“时下都这个样:退休了,小孩成家了,孙子有了,就还得忙活……”他就一个女儿。他退休前与我战友同单位,同在民政局。年龄上,按他说的出生年月,他要大我三岁,但中气很足,说话声洪亮如钟。原来他也从部队转业回来,部队驻扎地是惠州。

       在县城里就有这样一帮人:痴迷盆景、兰草;常常聚集到一块,不是上山找寻好看的桩头,找奇花异花;就是借品赏花木之余,划拳猜码、饮酒作乐。李老头正是他们中一员。这如同那些或是坐一整天的垂钩者或是在公园仰天高吭的伶歌人,都在找寻老年的快乐。

        谁家的兰草生生不息、养上百年?在广东的那会儿,我都没听说过有哪家有百年的兰草,也许有,只是不知;但这里,这个小县城,他家竟然有从清代传承下来十几个品种——这意味他家的兰草善养传承了几代人!他向我说去祖上的事,清乾隆年间当地发生过一次大的山民暴乱事件,他的先祖是那时随军讨伐过来——从江西;平定结束,留驻下来。掐指算来,他祖先来此地也近三百年光景,可算得上新的土著民!

        我非他有天有地有院子的私宅,并就以赏常往光顾。我兰花也有养,李老头送了几盆,还从市场买来几盆,并从他那里学到“浇水不要淋、要浸”,还比如植构兰花的湿润生长环境云云。

        他家兰花上百种,盆景过百盆。摆弄这些花草是要时间的,可能耗去余生一半,养花弄草故多是闲居者所为。在他没退休前,自然是他父母打理,他父母不在了,就轮到了他。

       “看来他喜欢住县城,是因放不下这些花草。”我心想。

       他还是个很豪爽的人,去到他家里的人都感到了他的亲和。去的人多、认识的就广,通过他们,且吃到当地的一些野味。并且,一有野货聚餐,他都电话我:“要不要来吃?”我会反问:“让我带什么?”他也不客气,时说:“带二十斤米酒吧!”时说:“带几斤丛菌!”时干脆:“带张嘴可以了!”总之,我们之间很随便,不须讲那么多礼节。

       第二天下午,我没去北岸寺庙,起念想到李老头:打他电话,告知正与几个朋友在家饮茶闲述。“正好!溱他处清谈,并也一同赴宴晚间的酒席。“我心想,并就出门了。

       老李家在南岸,我住西岸,这里都属老城区。西岸是被三股水夹击中的一条长州;与南岸自古相联的是座木质的风雨桥,现在多了座水泥桥,木桥便成了旧时的标志物。对岸的北岸是新区,过去是坡岭上那些像曲线的梯田,到垒上了屋子即成了城区。以前西岸去到北岸有座铁索桥的,如今铁索桥不见了,出现一座水泥桥——上游的南岸与北岸之间也建有一座类似过往的水泥桥。城区的热闹劲似乎都集中在两座水泥桥之间,那种鳞次栉比、人头攒动的商业景象正好落在这块区域。桑江水在两桥之间也明显宽过上、下游——不过,两岸对望,清清楚楚,就百余米。

       县城是很小的,各岸自有一条主街,全都走尽,不用半个时辰。老城区在清朝并存建制,建筑却是这二十年里胡建乱搭,即不陈旧、也无时尚——连路面也被现代柏油涂抹;想象中的青石板道、木屋子橫七八竖,这种古镇遗风在这里可全无。

       有个书院,“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是清代的遗老,在南岸。为何唯独它保留下来?问了,也没说清楚,或许书香诗礼自古受人尊崇。曾经的山水画大师李可染、宗其香多次来此写生。宗其香在他桂北日记中发出这样感叹:“好在山川形胜,丑陋的建筑并被掩丑,仙境际遇仍在矣!”

       “是啊!若是当初有规制地筑居,这里准是世界级的小镇风情。”我心想。

       老李家是栋五层的屋子。一楼的院子也近百平。这里位置很好,贴江,离十字街、民族广场不过几十步,离菜市也是几十步;并且滨江公园就在他家楼下,而那里是城区老年人每天必相聚的地方——通过那里,能见到每天来唱瑶哥、唱苗歌、唱壮歌、唱侗歌……这又是在其它地方很难一见的杂裔杂聚的市井之况。我喜欢看到他们快乐地唱歌;喜欢看到他们闲散的生活方式,比如一堆人围着一个棋盘比划,比如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

(完)写于2021年7月-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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