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排名第一的牛郎

有个前辈告诉我,这个世界,只要能哄得女人开心,那就不会挨饿。后来我听一个中国来的游客说,这个世界,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也最容易。我的生活离不开女人,没有女人可能我会去捡垃圾过日子吧!

在日本,在新宿,在歌舞伎町有大概三百家牛郎店。这个世界有为男人服务、供男人享受的女人;当然也有男人为女人服务、哄女人开心的男人——我就是这种男人。

十五岁来到东京,我睡过公园,做过苦力,也在街边派过传单。后来一个男人从我手上接过传单,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别干这种没有前途的工作了,跟我走。

我就这样跟着这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男人走了——他是我的前辈,所有来店里的女人都会娇羞地叫他阿诚。阿诚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脚步故意跨得很大步,两只手在空中晃荡着,长长的头发被分到两边,有时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阿诚带我到店里的第一天,我对牛郎这个行业只有片面的了解,只知道他们是做女人的生意,具体是怎么样的就无法了解。

“看到没有,NO1的照片是最大最中间的位置,你从今天开始要有让自己成为这个位置为目标的努力。”

阿诚指着店面门口墙上的照片,他微微侧身的半身照被挂在那里,一张充满自信的脸很有气势。他们每个月会进行一次排名,排名靠前的人就会把照片放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很显然我到来的时候阿诚是第一名。

我们工作的店叫love,在樱花大道的中间段,店里的装修给我第一感觉是个女人的游乐园,充满各种滑稽的摆设,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耀下,绿色的树呈现出很多不同的颜色来。明明眼前是一朵朵玫瑰花,空气中的味道却是酒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只要客人一来,所有的人就开始工作,店里的牛郎好几个人为一个小组,工作时会围着客人各种摆弄姿态和表情。

Love里有好几个小组,他们都是以小组为单位为客人服务,每个小组大概是六个人,我的出现让诚的小组变成了七个人,这样的组合之前在店里是不存在的。但是对方是阿诚,大家也只好像没有太多意见。

阿诚为我买了西装,他拉着我的领带对我说:

“在店里必须穿西装这是规定,不管什么原因,记住了。牛郎的职业是让女人从一开始就要心动起来,不是靠无聊的追求才得到的东西,那样只会浪费时间。”

我穿上西装,看着镜子里满脸傻气的自己,莫名觉得好笑。我一开始并没有需要为哪个女人服务,只需要坐在一边陪着他们笑,他们起哄我就跟着起哄,也不需要主动喝酒,偶尔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会帮忙一下。就这样,我成为了阿诚小组的一员。

我第一天上班很笨拙,看着他们围着两个女人嘻嘻笑笑地起哄,然后一瓶又一瓶的酒被叫到了桌面上,用夸张的表情喝下每一杯酒。暗沉的灯光下,凭借从大厅闪烁过来的霓虹灯,我试图看清客人的脸,她的样子应该40岁左右,真实情况不会有人知道,更没有人会去问这种事情。她们的打扮有些老旧的风格,我看阿诚挨着其中一个,一脸小孩子模样蹭了蹭那个女人的肩膀,两人偶尔窃窃私语好像在聊些什么不见得人的事情,之后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大概做了十八组客人,也喝了一些酒,虽然没有到完全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但脑袋感觉有些沉。

“你住哪,我送你吧。”

阿诚在门口叫住了我,其他的所有人都走光了。

“随便找个地方能躺下就好。”

“走吧。”

阿诚一把把手搭到我肩膀上,我被带上了他的车子里。阿诚收留了我,他在港区租了一间公寓,两居室二十多平,一个月租金是三十万。我听到他说那个价格时,吓得我心跳加速。在前一天晚上,我还只是个睡公园长椅上的人,一下子可以去住那么好的房子,我连声和阿诚道谢。

阿诚看着我惶恐的样子,得意地抬起他戴着表的那只手。

“这个四百万,这辆车一千六百万。”

他说着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车子上面的顶被缓缓打开了。

“这是我特意为了载高贵的客人买的车,是敞篷的,你可是第一个坐我车的男人。”

我兴奋地看着车子的变化,痴痴地看着阿诚说话的样子。可能是我的样子让他感到很有成就感,他更得意地提高声音和我说话。他说不管做哪一个行业,让自己变成对方觉得了不起的人会更有价值。如果一个客人到店里来,知道自己点的人是店里的NO1,一定会觉得很有面子,很了不起的感觉。我们就是要给客人这样的感觉,不管她们穿什么,戴什么,喜欢还是不喜欢什么,我们都要了解,然后进行认同。

我听阿诚说了一路,然后进到他的房子里,房子很整齐干净,他让我睡在他对面的起居室。他自己洗完澡之后,会开始看搞笑的电视节目和女人有关的所有东西。他说那样是了解女人的秘密。

阿诚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他很喜欢自己煮饭做菜吃,有次他一边做一边对我说,外面的垃圾食品只能让你变得很廉价,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卖得出去的,不管在哪一行都做不好。阿诚很享受自己的工作,他有存钱的计划,虽然他的心愿是能做一辈子,但是他更明白现实是不可能的。

我之前有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行业的收入报道,那时有人说是夸大了金额,不过我后来觉得不止这些。我在店里工作的第一个月并没有多少工资,完全靠阿诚帮忙给了一点业绩——与其说是业绩,还不如说是阿诚给我的施舍。

每个月我们都会被叫到店里开一次集体大会,这样的会议大家最关注当然是每个月的排名,而排名的根据是收入的高低。我坐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前面所有屏息以待的前辈们。阿诚和老板坐在一桌,在大厅最里面的位置。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一切充满自信,结果也是他预料那样。阿诚毫无意外又是第一,业绩是一千八百万,结果的公布——我只听到一阵低鸣的感叹声。

老板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我跟着阿诚去吧台领工资,和我一个小小的信封比起来,阿诚拿到一大包用牛皮纸包裹的钱,里面有一千四百万。

“为什么你可以拿那么多?”

我这个问题很没有礼貌,刚刚被我问出口,我就意识的不妙。阿诚白了我一眼,抬起手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下个月开始你也跟着服务客人吧,一定也可以拿到这些。”

阿诚从袋子里拿出十几叠钞票,一叠是一百万。阿诚说牛郎业有黑暗的一面,但在love是不存在的,所以让我放心去工作。他说有些牛郎店会扣下员工很多的提成,各种各样的奇怪理由和招数。在love,阿诚的提成最高,他手上的大客人就有三四个,用店里的其他人说,阿诚那几个客人就能养活整个店的员工。

我印象中看过他们说的客人,每次我都是坐在角落,也没有和她们接触过。阿诚拿到工资的当天晚上,带着我们去吃饭,这样的请客他每个星期都会安排一次。阿诚说他自己过去也过得不好,现在希望能照顾我们,让我们没有像他过去那么辛苦。他请客的时候出手很大方,就像他对待任何一件商品一样,什么都要最好的。这是身份的象征。

阿诚有一个大客人是从横滨来的,听其他人说对方是一个饮食集团的社长,身价多少没有人知道,但每次来店的消费都是惊人的数目。店里有出现连续几天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烦恼。上街拉客这样的行为在诚的小组是不被允许的,他认为这是降低身份的行为。每次出现没有客人的时候,有些前辈就会埋怨阿诚的态度,认为他太目中无人。

“没事。”

阿诚很少理会那些前辈,他会走出店外,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客人。

“你在忙什么?”

阿诚经常用这样的开场问候,然后用一种无聊寂寞可怜兮兮的语调和对方聊天,一般不出五句对方马上就会安慰阿诚,问阿诚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说他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我就是太想你了,你能来见见我吗?”

我看着阿诚说话时身体摆动的模样,很像不懂世俗的少年一样。这一招很好用,就像在告诉对方我没有钱了,你快点来给我钱花吧。阿诚打完电话后就让我们快点准备迎接大客人,他自己一个人就会开着那辆敞篷车出去。

从横滨来的客人很想绿色的东西,她说有种梦的感觉。接到阿诚的指示,我们全组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而店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帮忙把店内的装饰换了。

在黑夜彻底变得漆黑,游客和上班族涌上歌舞伎町时,阿诚开着车回来了。我们所有人并列排开两排,站着笔直地迎接从车上下来的人。她和阿诚都穿着和服,倆人白色的和服很像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

“你跟我来。”

把客人送到店里包厢的位置上,阿诚拉着我往衣物间走。

“你让吧台拿支香槟过去先,我要去换回西装。”

阿诚说的香槟一支25万,客人才刚刚来,马上就开支那么贵的香槟,而接下来的情况,让我一辈子都记住了——阿诚自信的原因。

“等下你也喝点吧。”

阿诚换回西装看到我说道。他好像有意要给我一些业绩,我当然开心地接受了。我们回到客人的身边,阿诚开始不停说话,也逗笑着客人。

“你这条项链怎么之前没有看过。”

阿诚用一副超惊讶的表情说道,客人先楞了一下,好像很担心阿诚会说她的项链有问题。

“我上个星期从国外带回来的,今天来见你才第一次戴。”

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娇滴滴的说话方式,我身体没有完全习惯,看着她脸上涂满白色粉末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一条条明显的皱纹是那么的深浅分明。

“真的吗?超适合你的气质,就好像为你配置的一样。”

阿诚用一副超真实,超夸张的表情,张大嘴地感叹道。他好像看到世界超级了不起的东西一样。

我们所有人围着客人,一阵又一阵的起哄、玩笑。她从一个最贵的水果盘五万元点到上百万的酒,桌上的酒好像都是平时封在最上面不被碰触的那些,如今就在我眼前。我们一杯又一杯地喝,阿诚又笑又动地哄着客人。

“这个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后辈,今天可是他第一次正式工作,你要不要送点礼物给他。”

阿诚把我拉到身边,对着客人说道。

“店里不是有罗曼尼康蒂吗?”

“对啊。”

“那就送那个吧。”

阿诚听完站起大叫了一声酒的名字和数量,整个店里所有听到的人都附和地回了一声,场面相当热闹和激情。

“快说谢谢。”

“谢谢,谢谢。”

我连忙弯腰点头说谢谢。客人突然伸手来拉住我,然后摸了摸我的脸,毫无温度的手,再加上手掌的皱纹,手和我脸上的皮肤平均地摩擦过去。虽然第一次被客人摸很奇怪,但对方的手让我意外的感到很软,我认真地注视她的眼睛,好像有一道亮亮的光。

“真是很可爱的年轻人。”

我看着她的脸,笑眯眯的眼睛不是很大,特意的打扮近距离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五十岁那么多。

阿诚说罗曼尼康蒂一支一百八十万,让我喝一些表示对客人礼物的答谢。可能是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工作,我整个人异常的兴奋起来,拿过酒杯一口就干了下去。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种——我醉倒了。

当天晚上那个客人消费了四百四十三万五千三百元,这是我第二天才知道的事,比起之前知道的数目确实没有可比性。晚上阿诚送走客人后,把我从包厢里拉了出去,让我洗了个脸。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对我说:

“做牛郎是不可以喝醉的,这是会让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工作。那样很容易把工作搞完。”

我的脑袋有了一些意识,听到阿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哈哈大笑起来。阿诚抱着我,好像是觉得我冷,一直用双手摩擦我的手臂。

第二天醒来时我记不起来很多事。我坐在吧台,看着酒吧柜里的酒。

“我算明白了,这些酒最后还不是我们喝了。”

听到我的话,吧台前的服务员看了我一下,微微一笑。

在love的业绩,说到底是在卖酒,用哄女人开心的方式让对方买酒,然后我们喝完就算业绩。而阿诚的话让我明白了,六个人一组,又不能喝醉,那么多酒大家一起消耗才是最理想的。我好像开始理解怎么做牛郎了。

大概一个星期后,那位横滨来的客人,又躺进阿诚身边,两个人窃窃私语说着秘密。阿诚那天晚上比之前都要兴奋,他站到桌子上跳舞,还模仿各种动物的走路方式,把客人逗笑得很开心。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好像在感谢对方为自己付出的爱。

最后,阿诚喝醉了,他好像在教训我工作失误会是怎么样。我过去推阿诚的身体,他身体没有一点力量,整个人呆呆地,眼神毫无光,直直看着前方。

“阿诚,你在工作呢,怎么不说话了。”

客人坐在阿诚旁边,也一样推着他的身体,有些埋怨地说道。阿诚一点反应都没有,除非了中间傻笑了几下。

“阿诚,你给我好好工作,不能这样的。”

客人在说完这句话后,起身拿着包包就走了。所有人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然后马上起来迎送她的出去。阿诚也站了起来,陪着她走出去,可是摇摇晃晃的脚步根本走不快,对方没有等阿诚送到车外就直接上车走了。那晚她只消费了一百八十七万六千二百一十三元。这样的结果让前辈很不开心。他们在店面门口吵了起来,阿诚咿咿呀呀说了一些没有人听懂的话。我搀扶着他回到店里,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放心好了,我会处理的。”

第二天听我说客人很不开心走掉的事情,阿诚没有了从前自信满满的姿态,但气势上还是带着几分淡然。

他在两天之后打了个电话给客人,先认了错,然后开始用女人的方式撒娇说自己心情不好,因为上次的事情让自己很难过,也很想念对方。结果第二天晚上那位客人又来到店里,这次阿诚没有让自己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他完美的为我呈现了牛郎的职业精神。

六百万九千一百四三元的消费证明了阿诚的魅力。那是我第一年做牛郎的事情。阿诚在两年后被查出胃病,具体他谁都没有说,医生说是因为喝酒导致,建议他为了保命以后不要再喝酒。

我们最后一次吃饭时,阿诚在回去的路上指着街边的一个角落,告诉我。

“那里我站了三年,一张一张的传单从我的手上派送到路人的手上,一天下来我不知道自己弯腰鞠躬多少次,但是回去躺到床上时身体不能被直直挺着,相当痛苦。”

饭后的第二天,阿诚就宣布退出牛郎这一个行业。他没有和谁说过其他任何事情,那时的我早就有不错的收入,自己在新宿租了一间公寓,他同样没有和我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阿诚离开love的第二天,我也离开了love。很多人以为我要退出牛郎行业,但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向着NO1为目标努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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