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谈共情的力量,我们首先来看一看到底什么是共情。
共情最初是一个美学概念,用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心灵感受主动投射到所看到的事物上。后来,这个概念被转用到了心理学领域。
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对共情有一个经典的心理学定义:就是能够深入走进当事人的内心世界,能够主动用当事人的眼光、态度来看待这个世界,但同时又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是自己。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要能走进他人的世界,也要能从他人的世界里走出来。
这么说可能还是有些抽象。其实,要说清楚共情是什么,我们可以先从共情不是什么说起。有一个常常会和共情混淆的词,叫同情。
关于这两个词的区别,我们可以通过下面一组情境,来猜猜看哪些是共情,哪些是同情?
看到灾区有人受灾,很难过;
看到孩子被奇葩父母虐待,感到气愤;
看到流浪的博学者,心生怜悯。
听到恋人诉说工作压力,跟他说:“这工作是不容易,宝贝,我们干不好就别干了吧”。
以上四种情境,你觉得哪一种情形是共情?
事实上,以上这些都是同情,而不是共情。为什么这么说呢?有这么四个原因:
第一,共情是从他人的角度出发理解他人,而同情虽然也是在试图理解他人,却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的。
我们看到别人受苦,自己也跟着难过。这是因为我们假设:“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很难过的。”但是,我们毕竟不是他,怎么就能那么笃定地知道他到底怎么想、有什么感受呢?
有人安慰一个离婚的女士说:“你肯定很难过吧”,结果对方回答说:“并没有,我觉得自己解放了”。这就是误以为自己在共情,实际上只是在同情对方。
第二,共情的经典表达是“我不知道,所以我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同情总是会把“我都知道了,我都理解了”挂在嘴边。
书中提到过一个例子:美国科罗拉多州校园枪击案后,因为有传闻说凶手的母亲在枪击案发生后去做了头发,很多电视节目便开始猛烈抨击凶手的“原生家庭”。
有个记者采访了一个很有名的牧师,请他就凶手的家庭谈谈看法,这位牧师却说“我对这个家庭还不了解,所以不足以做出判断。”这是很赞的一句话。
许多社会事件发生后,人们往往热衷于寻找原因,并且都自认为搞清楚了原因。然而,因为公布的信息往往很有限,基于这些信息得出的结论,也常常是比较草率和片面的,很难不发生“反转”、“再反转”、然后“打脸”这样的情况。
而如果采取共情的态度,就很不一样,因为共情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遇到事,不急着选边站,不马上得出结论,承认自己确实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对不清楚的部分,提出疑问,直到把事情搞清楚为止。只有共情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全面”的理解。
第三,共情以倾听为主,而同情总喜欢给对方提意见。当我们同情一个人,其实我们也在下一个判断,就是这个情况挺糟糕的,陷入到这种情绪状态很不好,所以我们容易下意识地提出解决方案,希望能够尽快帮助对方摆脱困境。
很多人会说“这样的情况我也经历过,所以我知道这样做是有效的,为啥我就不能给对方建议呢?”因为,你从自己的立场看问题,给出的建议对你自己有效,对别人可能就是无效的,而且,也许对方这个时候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建议。
开篇我们提到,亚瑟劝慰弟弟时,犯的错误就类似,他自以为弟弟需要的是犯下的大错该怎么善后的意见,却不知道从弟弟的角度看人间值不值得才是眼下最困惑的问题。
第四,很多人担心共情别人会让自己的情绪承受不住,其实这也是对共情的误解。共情需要我们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但并不是说站在对方那边就不出来了。混淆了我们自己的立场和对方的立场,依然是一种同情。
实际上,共情允许人们保持不同立场,我们可以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对方,但这不等于我们一定要支持他,我们也可以保持自己的立场,允许自己对一件事有不同的想法。
好了,我们来简单回顾一下,共情到底是什么?我认为,共情是一种能力,它让我们摆脱以自我为中心,让我们看到自己和他人的区别,甚至让我们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角度,理解他人的想法和感受。
这种能力听着好像要求很高,很难做到。但事实上,共情有着深刻的神经生理基础,某种程度上,共情可以说是我们的一项天赋。
共情能力的发展和大脑的两个部分有关:一个是杏仁核,也叫情绪脑,这是脑部边缘系统的一部分,能够产生各种情感并储存记忆。在漫长的时间里,动物大脑的神经回路主要由杏仁核控制,这也包括了人类婴儿出生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大约一亿年前,哺乳动物的大脑进化产生了新皮层,也叫思维脑,这个脑部区域主要负责让我们产生反思自己感受的能力,然后依据这样的反思来调整自己的行为。
情绪脑和思维脑相互合作,让我们既能保有情绪,又能体验情绪,并且发展出一些愉悦、关爱、利他等积极的情绪反应。共情能力就是情绪脑和思维脑两者相互配合的结果。
假如我们的大脑只是由杏仁核主导会怎么样呢?在某些低等动物的例子中,我们看到,当它们饥饿的时候,它们甚至会把自己刚出生的宝宝给吃掉。低等动物没有新皮层(也就是思维脑),所以它们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物本能,也无法反思自己的情绪。
从心理学角度看,有两类心理疾病的患者,共情能力天生比较弱,他们分别是自闭症患者和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自闭症患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部世界没有兴趣,而反社会人格对他人则非常冷血、残酷。事实上,这都和他们的大脑功能发育不足以及病变有关。
当然,如果仅仅把共情当作一种生物学本能,那就太低估人类了!生物本能并不能解释为什么除了那两类心理疾病患者之外,其他人共情的能力也有高有低。
讲到这里我们就要介绍一个新的概念,也就是镜映能力的概念了。这是人类独有的一种能力。孩子出生后,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是靠父母或其他人对他的反应、评价,来建立自我的形象和自我观念,就像我们自己看不见自己,需要一面镜子才行。
哪一种镜子照出来的形象最真实呢?自然是平面镜,它能反射出最真实的一面。
如果小孩的父母在孩子受伤或者感到痛苦的时候,不否认他们的情绪,并且通过言语和行动让孩子知道他们能理解孩子的感受,而且还真诚地关注他们,愿意悉心照料他们的痛苦,那么孩子会感到自己被共情地对待,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不断成熟,即便有一天外界没有这样的“镜子”,孩子也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而在遭遇困难的时候,他也就具备了自我照料的能力,甚至还能把自己曾经体验过的关爱、照料再镜映给其他人。
书中有一个案例。作者亚瑟的小女儿,小时候因为有第三肾脏,做过8个多小时的手术,术后在家养伤的时候,亚瑟经过孩子房门,看到小女儿拍着自己的后背,对自己喃喃自语“没事的,宝贝儿,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妈妈会照顾你的。”
这是她妈妈曾经和她重复多次的话,而她现在能够把这些充满爱意的话内化为自己的声音,自己照顾自己。这就是镜映的力量。
当然,不是每个孩子都像亚瑟的小女儿这样幸运。有些父母可能没工夫管孩子到底怎么了,可能会忽略孩子的感受,不允许他们表达消极的情绪,甚至可能会对他们发火。
这样的孩子,镜映到的自己,往往是一个“不被人爱的”、“如果有情绪就是自己不好”的形象,久而久之,他们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体察和反思,也不太可能对他人的情绪作出适当的反映。
而这样的父母,往往本身也没有从他们的父母处习得共情能力。值得庆幸的是,即使你小时候没有被好好对待,我们也是可以通过学习,增强这种能力的。怎么才能打破这样的共情无能循环,学会共情呢?怎么才通过共情改善我们的人际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