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最早就是一条古道

汉二年(前205年)八月,汉王刘邦任命大将军韩信为左丞相,攻打魏王,结果韩信一举俘虏了魏豹,平定了魏地,改制为河东郡。紧接着汉王刘邦又派张耳和韩信一起,领兵向东进发,向北攻打赵国与代国。这年闰九月,韩信打垮了代国军队,在阏与(故址在今山西和顺)生擒了夏说。韩信下魏破代,这时,汉王刘邦却派人将韩信的精兵全部收走,拉到了与楚霸王项羽对峙的荥阳战场去了。韩信与张耳,只好领着剩下的大约三万人马,“欲东下井陉击赵。”这战斗并没有立即开打,韩信与他的大军有七至八个月的时间,在《史记》中是个空白,这多半年时间他们藏哪儿去了呢?

原来,那年冬天和第二年春天,韩信及其大军就一直在平定驻守并练兵。韩信及其大军,在平定驻扎有半年多时间。光绪版《平定州志•上城》载:平定“上城,汉韩信击赵下井陉口驻兵于此,筑城为寨,以榆塞门,因名榆关。”现在,平定上城榆关门旧址处,仍然在破旧的墙壁中镶嵌着乾隆年间平定知州陶易题写的“榆关门”石刻,以及乾隆乙酉年所立“汉淮阴侯韩信下赵驻兵处”石碑,另一块现代人撰文的石碑《榆关门碑记》写得更清楚,韩信“于公元前204年秋至平定,选上城高阜扎寨筑城,以榆塞门,与张耳筹谋东出井陉击赵背水之战。古人曰‘赤帜未标于泜水,其谋早定于榆关’,这便是榆关门的由来。在榆关门周边及平定境内,以韩信屯兵备战得名的地方和传说甚多,如东、西南营,练将坡,藏将沟(常家沟),洗马堰,杀将沟,试剑峰等”。这个碑记,除了时间应该是公元前205年外,地名都是真实的存在。清代平定知州吴安祖《过井陉关汉淮阴侯下赵驻兵处》还写有一首这样的诗:“缅怀古哲人,儒冠坐戎帐。背水策奇勋,拔帜蹶上将。可怜旷世才,功高竟遭谤。遗踪亘千古,过者心恻怆。”

类似的情形在井陉古道及周边,还有很多。平定柏井镇,这里曾是韩信屯兵秣马,后勤补给的重要根据地,也是韩信率兵下赵的前沿阵地。在柏井镇的柏井二村和柏井四村交界处的山峦上,至今还留存有韩信寨、粮草寨的遗迹。明朝嘉靖年间御史王士翘在此写过《西关志》的诗:“万山深锁固关城,云绕岑楼景更清。玉瓮临堤开两鉴,旌旗斜日照孤营。井陉犹自跨天险,背水还堪拥汉兵。秋到人间空舒袖,坐看沙漠一犁平。”这西关就是柏井一村八叠坂门限岭上的西天门。出榆关门到柏井镇,整整五十里,这日照孤营与井陉天险总是和这场战争紧密相连的。柏井随后的发展中,成为了这条井陉古道上最大规模的人群聚居村落,与韩信屯兵肯定有直接的关系。还有阳泉郊区荫营镇得名,那也是因为韩信在这里屯过兵的缘故。一块公元550年,东魏冀州刺史关胜死后葬于千亩坪所立墓碑《魏故冀州刺史关宝显诵德之碑文永记》上,就有了“荫营”的名字,恐怕也不是心血来潮的说说而已。旧关关口的山峰就叫韩信垴,旧关南面不远的的崇山峻岭中,还隐藏着一个养马基地——寨马岭,附近还有将军峪村,这些地方的老百姓都坚信,这都是大将军韩信来过的地方。

在西郊村的试剑峰上还有韩信庙,传说这里曾经是“韩信点将台”。金代大诗人元好问笔下的“西郊一亩宅,闭门秋草深。床头有新酿,意惬成孤斟。举杯谢明月,蓬荜肯相临。愿将万古色,照我万古心。”说的就是这个村。这“驱驴上邯郸,逐兔出东门”的西郊村,是平定著名的“八大格料”之一,“出东门,进西郊。”西郊村一条街横贯东西,原有东阁,西阁,是出榆关,进井陉古道的第一节点。现在的太旧高速公路就从西郊村与韩信庙中间一分为二,当间儿划过,行走在太旧路上的人们,往往都能看见这试剑孤峰山顶上的那一座小庙,煞是醒目,只是很少有人能停下脚步去一探究竟,更是少有人知这里面供奉着韩信这么一位盖世英雄。从西外墙上镶刻的《重修淮阴侯庙碑文》记载看:“试剑峰州中胜境也,上建汉淮阴侯庙,遍考碑记,不知创自何代。问诸父老,也罕有能言之者,而其庙盖已古矣……”直到金泰和三年的一天,试剑峰淮阴侯庙前走来了一位官员,他就是上任不久的平定州刺史赵秉文。这位金大定年间的进士,面对这肃穆静寂的孤峰独庙,耸立在这重峦叠嶂之间,夕阳余晖,落日晚照,悲风吹起,嘶叫嘶鸣。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感慨万千:“地险山危气势雄,将军从此建奇功。兴刘业就人何在,破楚名存事已空。故垒带烟余杀气,荒祠向晚动悲风。功名盖世今如此,读罢残碑思不穷。”

赵秉文不仅是平定榆关城的缔造者,也是金代中国道统传承的缔造者,更是平定“文献名邦”的真正缔造者。赵秉文“历五朝,官六卿”,朝廷中的诏书、册文、表以及与宋、夏两国的国书等多出其手。他所草拟的《开兴改元诏》,当时闾巷间皆能传诵。他学识广博,著有《易丛说》、《中庸说》、《扬子发微》、《太玄笺赞》、《文中子类说》、《南华略释》、《列子补注》等,且兼善诗文书画。金人刘祁称他“平日字画工夫最深,诗其次,又其次散文”。他的诗作多描写自然景物,元好问称他“七言长诗笔势纵放,不拘一律。律诗壮丽,小诗精绝,多以近体为之。至五言,则沉郁顿挫,似阮嗣宗;真淳古淡,似陶渊明”。前后主文坛四十年之久,成为金朝末期的“文士领袖”。赵秉文的《淮阴侯庙》诗,通俗易懂,哀而不伤。但是,这金代第一书法家却没有在此留下墨宝,诗也尘封在了《闲闲老人滏水文集》当中,默默无闻,甚是遗憾。

直到五百多年以后,清乾隆年间,平定州牧陶易委托属吏万士麟将赵秉文的这首诗书写并刻成诗碑,才镶嵌在淮阴侯庙东墙上。东外墙的这通诗碑,让我们知道了在金泰和年间,这里就叫试剑峰,韩信下赵在此试剑之说已经形成。峰上不仅有了淮阴侯庙,而且,庙已破旧,碑已残损,说明此庙建成年代久远。到乾隆年间,此庙又经过重修,当时的州牧亲自过问了修庙事宜,还刻碑纪念。此庙在清嘉庆年间再次重修,从现存的结构来看,应属于当年的遗存。

无独有偶,井陉古道东出口处的土门关也有韩信庙。据光绪版《平定州志•艺文》卷六元代杨先韩《淮阴侯庙记》一文载,“获鹿旧有淮阴侯庙,在土门西道北岸上,即井陉口古战处也。”另外,从碑文还可知道,原祠中有金人何东之的《韩侯赋》等名碑。而韩琦的题诗和宋人陈荐所立碑刻也都是立在道北岸上的。由此不难猜测得出,韩琦诗碑之迁于获鹿西门瓮城,也许就与元代土门庙址迁移有关。而现在的韩信庙,已经是移在了抱犊寨南天门附近。而在井陉县城古微水镇,更是把县城背靠的整座山,建成了规模宏大的韩信公园,穿城而过的河道边,也立起来“背水阵古战场遗址”的巨幅纪念碑。可以说,流传在古道两岸民间有关韩信的故事与遗迹,数不胜数,真假难辨。但是,确定无疑的是,有关韩信的这场战争,是在井陉古道上发生的,这不会有错。

《史记•淮阴侯列传》有这么一段话,让我们理解了井陉古道的全貌:“赵王、成安君陈馀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新喋血阏与,今乃辅以张耳,议欲下赵,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原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戏下。原君留意臣之计。否,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吾闻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不听广武君策,广武君策不用。”这里的“井陉口”,当是今天的土门关。当时,赵王与成安君陈馀就将二十万大军聚集在土门关一带。广武君李左车说得非常清楚,“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这“行数百里”的“井陉之道”,说得还不清楚吗?自古以来,多少人在这个问题上困惑不解,将井陉与井陉关混为一谈,将“井陉之道”妄为一点,于是乎连这场战争的战场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你知道这广武君李左车是谁吗?他是李牧的孙子。李牧是战国时期的赵国名将、军事家,与白起、王翦、廉颇并称“战国四大名将”。战国末期,李牧是赵国赖以支撑危局的唯一良将,更是东方六国唯一可以与秦国相抗衡的名将。李牧一生没有打过败仗,攻必取,守必固,采取多兵种联合作战,有条不紊,一但亮剑,每每全歼敌军,抗击匈奴二十余年,北地长治久安,物阜民康,可见其治军安民等各方面均有独到之处。秦王政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29年,秦国大将王翦从郡上出发,率领几十万大军,下井陉,准备一举攻灭赵国。结果遇上了赵国的名将李牧,相持一年多的时间,一直无法取胜,情况很不乐观。李牧真的是个神一样的将领,拿着秦赵长平之战后剩下的一堆烂牌,硬是打出了一手同花顺。秦军只好故伎重演,使出了反间计,而赵国也非常配合,继续重蹈覆辙,自毁长城,庸王赵迁杀李牧。

李牧死后。王翦势如破竹前行。大败赵军,杀了赵军主将赵葱。攻下赵国的东阳,俘虏赵王迁,使赵国投降。所以,自古就有“李牧死,赵国亡”的说法。如今,李牧的孙子李左车继续为复辟的赵国服务,赵国的白面将军成安君陈余继续不听李左车的高见,如出一辙,历史在井陉古道上又一次重演,只不过这一次韩信更绝,不像王翦那样一年多才解决问题,只用了一天,就结束战斗。这死灰复燃的赵国,遇上了韩信,这回可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彻底灭亡。不过,李左车却在背水一战中遇到了知音,辅佐韩信,很快拿下燕国,扫平齐国,平定了中国北方。后来,李左车被爱惜人才的刘邦安排在自己身边,教习他的皇子。再后来,李左车就被中国的老百姓所神化,尊为“雹神”,专管下冰雹,但从不祸害百姓。

那位常山王张耳哪儿去了?公元前203年,即汉高祖四年,韩信报请刘邦以张耳为赵王,都襄国(今河北邢台),镇抚其国。汉王许之。井陉古道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准确地说,李左车所讲的“井陉之道”,就是指这条“行数百里”的“井陉古道”!这条井陉古道,是从平定榆关城出发,经由西郊口,石门关,小桥铺,柏井镇,西天门,固驿铺,槐树铺,甘桃铺,固关,北天门,旧关,核桃园,乏驴岭,天长镇,东天门,白皮关,微水镇,抱犊寨南天门,土门关,直到正定。从平定,到正定,全长200多里,符合李左车所说的“行数百里”。

而“井陉”,则是指从旧关到白皮关的这段“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的“百里陉道”。“井陉关”,当然就是现在的旧关。旧关,不过是“旧井陉关”的简称而已。既然是“井”,当然应该是只有从井口往井底向下观看的道理,非正常状态,谁会在井底坐井观天呢?至少命名“天下第五陉——井陉”的人,是正常人,是从井口往下观看的。也只有那个井口,才有资格称之为“井陉关”!有关,必有门;有门,必有口!至于“井陉口”,那就东西两头儿都有。就是现在的平定石门关、石门口;“东井陉口”,就是获鹿县的土门关、土门口。

古人又将这条“井陉之道”用“门”的建筑形式加以强调与规范,就有了故关的北天门,供奉真武大帝;在获鹿抱犊寨上有南天门,供奉玉皇大帝;在柏井镇凤凰岭上建西天门,供奉如来佛主;在白石岭上建东天门,供奉太上老君。然后,再用“关口”的建筑形式加以标志,这就有了平定县的石门关、石门口,这就是“西井陉口”;也就有了获鹿县的土门关、土门口,这才是“东井陉口”。

当年,赵国二十万大军,就屯兵在东井陉口,赵军壁垒,就在天险抱犊寨“萆山”之上。成安君陈余要是依据萆山天险按兵不动,韩信再神,也不会拿那三万小军去以卵击石。所以,韩信在绵蔓水畔摆出了背水阵,这才将复仇心切的白面将军陈余大军吸引出来。而韩信的一支奇兵已趁此机会摸进赵军的萆山营寨,拔旗易帜,全部换成了汉军的红旗。古代打仗,旗鼓至关重要。当赵军在混乱中看见自己的大本营已经丢失,自乱阵脚,溃不成军。很快赵王被俘,陈余被杀,韩信大获全胜。

时至今日,白石岭的东天门内,还有“古白皮关赵守将白面将军祠”,祠后有“赵守将白面将军陈余之墓”。不远处的山坡上,还有明朝末年所立“韩信谈兵处”的石碑,东天门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出关口两边,向西延伸30里,就是平定县古榆关城;向东延伸30里,就是正定县古真定城。可以说,连接平定与正定县城、并跨越太行山天险的这条古老陉道,才是真正完整的“井陉之道”,这才是“井陉古道”全部准确的真面貌,历史上发生的一切与“井陉”有关的大小事件,只不过就是发生在这条“井陉古道”及其周边罢了。

王翦下井陉击赵,与韩信下井陉击赵,都是自西向东过“井陉之道”;而千年之后的赵匡胤下河东,则是自东向西过“井陉之道”。这条古道上,自古以来,来来往往的人马,不是“下井陉”,就是“下河东”,但几乎都是“车粼粼,马萧萧”的万马千军啊!

原来,井陉就是一条古道!

当然,李左车还说“从间道绝其辎重”,围绕井陉古道的周边间道,最著名的就是从经测鱼镇走七亘、马山大峡谷的“马山间道”,或者从乏驴岭,地都,娘子关,沿桃河峡谷逆流而上的“盘石间道”、或者是逆温河峡谷而上的“董寨间道”,都可以绕到韩信屯兵的榆关城背后。

这四条古间道连起来,长三百多公里,方圆一千多平方公里,山清水秀,古村巍巍,绝对是浸润过浓重历史文化底蕴之厚重所在。在这片山水中,古道并行交错,铁道,国道,省道,乡村道,悬空栈道,羊肠小道,无所不包,真是一座天造地设的道路博物馆,就是在这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设一座国家古道公园,规格与品位,也绝不逊色。何况在这条古道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更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还在后面一幕幕的上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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